她一直喜欢王乃森,小王小王那样叫他,并不嫌他家境清贫。
婚礼前一晚,贺电不绝,最使李绫高兴的,还是听到章瑞全的声音,“祝福你,李绫。”
“谢谢你。”李绫泪盈于睫。
“我怀孕了,预产期在十一月底。”
李绫惊喜,“那多好,喂,你一大把年纪,小心至上。”
“我不多讲了。”
“有机会再说。”
李绫怔怔挂上电话,母亲快要有第三代了。
王乃森进来问:“什么事?谁的电话?”
“我姐姐。”
“呵你们已经有了解了。”
“我有一种感觉,她会接受遗嘱的安排。”
王乃森轻轻说:“看得出你关心她。”
李绫点点头,“毕竟也是母亲的女儿。”
她深深叹口气,然后把头靠在王乃森肩上笑起来。
制度
未来世界
大都会。
斑云一回到家便对姐姐说,“这分工作,实在做不下去了。”说罢,长叹一声。
斑霞比妹妹大三岁,比较有生活经验,当下斟一杯热茶给妹妹,闲闲的说,“所有的工作,都大小同异。”
斑云泪盈于睫,“我不信所有岗位都需受气。”
“人与人之间,少不了磨擦。”
“人人人,它们根本不是人!”
斑霞笑,“这句话倒不假。”
斑云诉苦:“姐姐,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考进政府机关办事,以为只要尽心尽意工作,便可以按部就班升上去,谁知,唉。”
斑霞不出声,过一会儿,才无奈地说:“制度如是。权且忍耐。”
“我们不会有出头的日子。”
斑霞到底是姐姐,处事比较有成熟的幽默惑,笑笑说:“别悲观,老式妇女们也终于自封建时代抬起头来,心身独立了。”
斑云悻悻然说,“我不甘心受机械人钳制。”
“那么,战胜它们。”
“哼,谈何容易。”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斑云又叹口气。
“大老板仍然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所有工作成绩报告终久会交到她手上,她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
“但是她看到的评分,全由机械电脑计算出来。”
斑霞很风趣,“不一定比人做的报告更不公平。”
斑云开头也这么想。
人心自私、偏袒,有时更会夸大、说谎,她也满以为新制度成立后,由机械人担任管理中层训练下属,万无一失。
谁知电脑思路互通,更易传达偏见,结果生活更加不易,俗云,法律不外乎人情,可是对一具具电脑来说,军令就是军令,一点通融的机会也无。
练习生不好做。
“辞了工又到哪里去?”高霞劝道:“还不都一样,在敝公司,机械人快进军董事局。”
“可怕,可怕。”
“进步是好现象,我们应当学习、接受。”
“我不适应。”高云掩脸。
“妹妹,这样会叫社会淘汰。”
斑云赌气,“掷我出局好了。”
“是吗,真的不在乎?不介意当局收回你的身分证明文件?不怕银行结束你的户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政府如何惩罚不事生产的市民,你将失去在大都会居住的资格,你将被徙置到乡镇生活。你会适应?”
斑云想到成表哥,不禁打一个寒噤。
成某自学堂出来,长年累月游手好闲,成日价喊怀才不遇,政府的才华评估部给他三年机会,见他没改过来,立刻召他去谈话。
在接着的五年内,设一计划书叫他达到目的,成某没能做到,接着一连收了三封警告信,终被刺配边疆。
此刻靠姑母偷偷接济。
查出来,整家获罪。
太多懒人拖垮社会经济。
只要努力工作,政府便给予自由、享受、酬劳。
不然的话,即受淘汰。
可怕而严酷的制度。
但是这个残忍的制度,又极端受资本家及有能之士赞赏,每年投票选举,讲人道一派都败下阵来。
斑霞当下说,“听我的话,明天好好回去工作。”
“我实在不想。”
“不行,你必须服从制度战胜它,利用它得到名与利,你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一定要面对竞争的痛苦,否则的话,永远不能出人头地。”
斑云申吟,“我并不想做人上人。”
“但你更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
“可怕的功利社会。”
“去休息吧,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谢谢姐姐开导。”
两姐妹拥抱一下,各自卸妆休息。
第二天,高云在十万个不愿意下回到公司。
众低层姐妹只敢交换一个眼色。
昂责中层管理的电脑机械人耳聪目明,线报又多,大家只得敢怒不敢言。
机械人有金刚不坏之身,派下来的工作量虽然是按照血肉之躯的力量分派,也常超体力极限,苦不堪言。
要打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
一到自己位置坐下,秘书即说:“高云,麦路九号传你。”
斑云知道这是顶头上司找她,立刻拉一拉衣服,调整一下面部表情,赶到它房间去。
敲一敲门,听到“进来”,她便推门进去。
每次到九号房,总觉耳目清凉,九号房有一扇大窗,可以看得到整个海景,比起高云现在坐的角落黑暗大堂位置,有天渊之别。
可笑的是,制度安排一个机械人坐在这个地方,机械人懂得什么叫美吗?
此刻,九号把整个头部除了下来,正梳理它自己的假发。
真恶心,谁同它熟不拘礼,真没礼貌,粗鄙到对着下属梳妆。
偏偏它们又被设计成女体模样,骤眼看,如古典名著聊斋志异中把头摘下来梳理的女鬼。
心中虽然厌恶,高云表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人心难测,管你们这些机械人有多精灵,还不是由人手设计调校。
想到这里,高云微微一笑。
九号这时把头装回颈部旋紧,打量一下高云,闲闲地说:“我就是喜欢你这笑容。”
斑云笑得更灿烂。
“有几个女孩子,表情比我们机械人还要生硬,真难看。”
斑云唯唯诺诺。
九号把一只文件夹子乡下,“你的年终报告出来了,我给你甲等。”
斑云一副受宠若惊状,“谢谢老板。”
“唔,算你知情识趣,明年准备升级吧。”
“太好了。”
“对,外头有什么动静没有?”这是要高云进贡小报告。
斑云佯装不屑,“我才不同她们来往。”
九号冷笑,“高云,你待她们不簿,她们可不把你当朋友,那个叫周玲的,不止一次,在人前说你跟在我九号身后,似只狗。”
斑云不动声色,过一会儿说:“也许是我表达能力差,引起这种误会。”
九号哈哈大笑,扬着手,“去吧,好好干。”
斑云一出九号房,便累得几乎垮掉,她贴着墙壁好一会儿。
迎面来的,正是周玲。
周对高冷笑一声。
斑云本想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后来一转念,经已释然,同这种人,讲什么都是白讲。
她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耳畔似听到周在她背后说:“马屁精,难怪得了好报告,但还不是同我们一样,受机器管治。”
像周玲也好,尽避后果堪虞,但随时随地不管一切乱说话,出净鸟气,也不枉一生,真是,风度学养几钱一斤?
饼了几天,大老板传高云见面。
九号忠告高云:“你不是个说废话的人,给上头一个好印象即可切忌别出心裁。”
斑云唯唯诺诺。
晚上同姐姐商量:“能不能把机构里黑暗的一面趁这个良机告诉大老板?”
斑霞嗤一声笑出来,按着妹妹的手,“我劝你别多事。”
“我想反映一点事实。”
“你以为上头是被魔龙困在高塔上的小鲍主?她有什么不知道,还要你多嘴?”
斑云看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