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富搔搔头皮,“天天钻营,满身铜臭,夫复何言?”
小萍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谦卑,不禁睁大双眼。
伍母这时笑笑,“是要有你这样的人的,不然社会怎得繁荣。”
尹大富转过头来,对女儿说:“我想与伍太太单独谈谈。”
小萍识趣地拉开佳良。
尹大富与旧友到阳台坐下,“三十年不见了。”
“没想到咱们儿女会恋爱起来。”
尹大富黯然,“小萍体内若有我的因子,就会仰慕似你的小男生。”
“还说这种话干什么?”
“你几时发现小萍是我的女儿?”尹大富问。
“一早就知道了,尹大富顶顶大名,路人皆知。”
“不敢不敢。”
“你呢?”伍母问:“你又怎么知道佳良的母亲是你旧友?”
“我派人调查过。”
伍母默点头,调侃他,“财宏势厚,办事容易。”
尹大富自辩道:“我深爱小萍,当然想知得更多。”
“那当然。”伍母笑笑。
“秀琼,你会爱护她吧?”
“你不是有什么怀疑吧?”
“没有,你是一个至高至洁的人物,可惜不为世人了解。”尹大富感喟。
伍母连忙说:“那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秀琼,当年我是如何苦苦追求你……所以,我一定要成全小萍与她所爱的人。”
“谢谢你。”
“我要感激你接受小萍才真。”
“儿女的婚事,诚属儿女的事,”伍母凝视他,“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你仍然对我所作所为不以为然吧?”
伍母温和地说:“大富,君子爱财,取之以德。”
“我没偷没抢呀,你老透过有色眼镜看我。”
“大富,洒水的热带雨树林早十年叫谁的公司划尽烧光,至今只剩一片荒原,引致土地贫瘠,加剧温室效应?”
尹大富一怔。
“大富,谁人属下的化工厂频频泄漏毒气,使当地食水空气泥土均告污染?”
“你怎么不考虑我一手创造几许就业机会,带来多少新产品使生活更方便?”
伍母失笑,“这问题早三十年我们已经讨论过。”
尹大富别转面孔,“也许到了下一代会有一个比较完善的解决方法。”
伍母说:“下一代不行,还有再下一代。”
“那要看我们孙儿像谁多一点了。”尹氏大笑。
伍母终于说:“大富,让我们祝福他们。”
他们紧紧握手。
“秀琼,我佩服你。”
“我才敬佩你呢,大富。”
“彼此彼此。”
湖的那一头,佳良小萍坐在岸边谈天。
“真没想到伯母与家父是老朋友。”
“看样子我俩婚事可告顺利解决。”
小萍着佳良一眼,咳嗽一声,“先小人后君子,约法三章如何?”
“你想说什么?”
“我决定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在孕婴器内成长,完全不妨碍我日常活动操作。”
“不行,”佳良跳起来,“太自私太不负责任了,婴儿应在母体之内天然孕育成长。”
小萍提高声线,“你才自私,我的身体,当然由我作主。”
“小萍,我完全不赞成,在你思想搞通之前,我看我们不宜有孩子。”
“什么?”小萍叉起腰,怀疑耳朵有毛病。
佳良严肃地说:“我的孩子们绝不配用电子肢体,上帝赋他们什么样子,就以什么样子生活。”
“佳良,没想到你这样盲塞,那么我请问你,近视配不配眼镜,生病动不动手术?”
“尹小萍,我不会与你强词夺理。”
“伍佳良,你恶人先告状。”
两人同时怒气冲冲站起来离开风光明媚的湖畔。
饼去一段日子,只顾着联手应付双方家长,忘却正视他们之间的矛盾。
今日,忽然都看清楚了。
走近渡假屋,发觉长辈已经离去,只剩下司机在一旁侍候。,
佳良转过头来,“小萍——”
“不要跟我说话!”小萍拉开车门,坐上车去,在窗口探身子出来,“除非你准备道歉,还有,婚事押后,一切细节从头再次讨论。”
她吩咐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剩下佳良独自站着发呆。
心里有十八般滋味,忽然真正明白母亲口中齐大非偶的意思。
爱管爱,可是生活是生活,爱之后如果毋须生活,那么,恋爱诚是天底下至佳妙的一件事。
伍佳良独自在夕阳中踯躅走出市区。
双手插在袋中,一边喃喃说:尹小萍尹小萍,为何你要是尹小萍?
只要爱得够
王永欣走入彩虹酒吧。
唤了一杯啤酒,却没有喝的意思,一直转动杯子
啤酒杯子本来冰冻,不消一会儿,转为微温。
酒吧里挤满男女,看人,亦被人看。
永欣闻说有这个地方已有良久,同事们都劝他,“是个男人嘛,怕什么?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上班不觉得,一下班回到公寓,永欣的寂寞,难以言喻,他一直希望有个异性伴侣,并无他想,只盼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偏偏工作环境内没有女生。
一个都没有,全男班。
永欣在一间化工厂工作已超过十年。
芷茵是他大学同学,走了多年,已论到婚嫁,因为一件可怕的工业意外,永欣受伤,痊愈之后,芷茵向他摊牌,两人终告分手。
到今天,想起这件事,永欣内心仍然牵动,作痛。
爱一个人,是要为她好,永欣一声不响,同意分开,何必成为他人生命中的负累。
事后芷茵说,“永欣没有求我……”
不是他不肯乞怜,而是他不想防碍芷茵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啤酒的泡沫已经全部消失,它已经失去生命。
永欣把杯子推开。
今夜,他终于忍不住,要出来走走,家里一片静寂,永欣独自坐中在沙发上。感觉上,象是从来没有出生过,他这个人,从头到尾,不存在。
踏入热闹的彩虹酒吧,听到嗡嗡人声,起劲的爵士乐,缠绵含怨的歌声,才比较舒服一点。
拌手是个穿红衣的美貌女郎。
坐在彩虹酒吧里的人,统统醉翁之意不在酒。
都是寂寞的心,前来寻找一点慰藉。
照说,永欣应当前去与异性打个招呼,说声“好吗?有什么节目?我有个好主意……”可是永欣没有主动。
“喂。”
永欣抬起头来。
是个俏丽的少女,对他笑,“我在那边留意你好久,一个人,且满脸忧郁,怎么回事?人生苦短,且自逍遥,到我们这边来玩。”
永欣不出声,只是笑笑。
少女大胆俏皮,伸手过来拉他,一触到永欣的手,便一呆。
她不相信,便是拉住永欣的手。
永欣要缩回已经来不及。
少女摊开他手掌,即使在幽黯的灯光下,也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变色,“你是——?”
永欣终于缩回自己的手,无奈地颔首。
“对不起,”少女退后一步,“打扰了,恕我冒昧。”一脸惋惜。
“没关系。”
少女迅速退下。
永欣更加寂寞,他知道社会上有人歧视他这种人,不愿意同他做朋友,就似若干年之前,白人不喜黑人一样。
既然如此,不必勉强。
明日永欣会对同事说,没有收获。
他苦笑着结帐,离开彩虹酒吧。
零晨时分,天气很冷,永欣仰起头,太息一声,总算消磨了一个晚上。
他正欲开步向停车场走去。
后边有人说,“寒夜最寂寞。”
永欣转过头去。
他看到适才台上红衣歌女此刻就站在他身后微笑。
永欣礼貌地点点头。
她走近,双手插在大衣袋中,“可否载我一程?”
“当然。”永欣有点诧异,但是不便拒绝。
她遗憾的说,“当夜班最惨是要一个人回家。”
永欣笑笑,他太明白个中滋味了。
拌女有一股温柔的神色,叫永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