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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她 第19页

作者:亦舒

若文讨厌姐姐干涉她已经不够理想的生活。

梳洗更衣无论如何非廿分钟不办,她再度拉开大门时并没有期望那人仍在门口。

若文是意外了,那个年轻人正坐在石级处读报纸,看见她愉快地招呼。

他十分高兴地伸出手来,“我们是见过的,记得吗?”

若文皱眉,摇摇头。

“我叫刘迎新,你有我的卡片。”

若文想起来了,他是理想生活先生。

“你好吗,”她的态度有显著转变,“你认识我姐夫曾易生?”

“易生是我大学里的师兄,”他笑笑,“那天你在人群中消失,我还以为没有机会可以再见面。”

今日她脂粉不施,看上去年轻好几年。

若文打量他,穿牛仔裤白汗衫的他,也较昨日更自在洒月兑。

他们两人之间的两次见面,机会率占几分之几?也许只得千亿分之一。

若文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取饼外套,与刘迎新出门。

他车子开得很好,不徐不疾,很有分寸,这样速度,适合一家大小。

忽然脸红了,大小,谁大谁小?

小刘在旁见她无故飞红脸颊,不禁引起遐思。

两人都没有讲话,车子驶抵郊外小洋房。

若文终于说:“昨天,在电梯里。”她措词有点困难。

“怎么样,可是挤到你了?”

“不,你说——”

“我说什么?”小刘鼓励她讲下去。

这时候若文两个外甥女儿扑上来叫阿姨,将话柄打断。

若文向小刘笑笑,拥着两名小女孩进屋。

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同姐姐一家四口在一起。

天气非常的热,背脊不由自主地冒着汗,若文有点恍惚,姐夫是那种一下班就绝口不再谈公事的人,此刻泳裤一度,与小刘研究泳池卫生问题。

若文靠在太阳伞下的藤椅上,像是盹着,又没有,她啜饮着葡萄气酒,自问很久没有如此自在过。

假如每一个日子都似这个下午,那多像极乐世界。

若文自杯子取出一块冰,放睑上摩娑。

“……怎么样?”

是姐姐同她说话呢。

“谁怎么样,你指刘迎新?”

“正是。”

“还可以。”平日不一定会注意他,但因是姐夫的师弟,无疑他走了捷径。

若文补一句:“我欣赏他的诚意。”

如文点点头;“他是有那种味道,我看别的男生围在你身边把你当作蜜糖似反而觉得肉麻。”

“有吗,”若文感慨,“哪里有这种事,今日女性出来走,身材面貌还算其次,最要紧的是有没有喧赫的私有产业。”

“不是家底吗,行情又转啦?”如文笑。

“咄,家底有什么用,统统是基金,动用不得,玻璃夹万,我指的是私人流动资金。”

如文又笑,“我明白,即是私己钱。”

“所以,姐姐,你看,我会耽在这里直至发酸。”

如文正喝汽水,闻言狂咳,接着大笑。

若文过份自嘲,很窘地坐在藤椅子上发呆。

理想生活中,一定不允许姐姐这样的人存在,讨厌。届时若文会找一大堆江湖客来陪她,不准说她不爱听的话。

“妹妹,”姐姐拍拍她的腿,“请你控制你自己。”

姐夫在那边问:“什么事那么好笑?”

小刘过来,如文把位置让给他。

他问若文:“可以把笑话与我分享?”

若文悻悻然不出声,小刘见她神色这样奇怪,倒有点罕纳。

若文没头没脑的诉苦:“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刘看着她,待她继续。

“我还没把话说完,我是说,今日女性若没有经济能力,谁会上来挑这个担子,非把经济能力搞好不可。”

“我完全同意。”刘迎新是新派人。

如文听见,辩驳道:“那丈夫要来何用?”

小刘即时噤声。

若文笑道:“丈夫是伴侣,不是饭票。”

如文忽然大声嚷:“是,是是是什么都是,是伴侣,是朋友,是老师,是保镖,也是饭票。”

轮到若文大笑。

姐姐真是一个幸福放肆的女人。

聚会结束后,仍由刘迎新把若文送回去。

他说:“玩得很高兴。”

“我也是。”

奇怪,那样普通的一个家庭聚会,但若文内心的确觉得舒畅。

她想起来,“那天在电梯里,你站在我后边,你好像说过一句话。”

“我说什么?”刘迎新无比好奇。

若文这时发觉他俩身体太过接近,连忙退后一步,“改天见。”

她没有给他电话地址,要找是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除出工作,若文对于其他的关系,喜欢保持一点透气的距离。

他是近年来唯一叫葛若文失眠十分钟的男性。

星期天,姐姐一早又打电话来,亲姐妹就是有这点好处,有什么嫌疑不快,没隔宿之仇。换了朋友,总有人不肯原谅别人。

“同我们一起看电影。”

若文沉吟,“我有约会。”

“刘迎新在我们这里。”

“可是我的确约了女友,”若文问:“可不可以一起来,一共四个女孩子。”这是折衷办法。

“不可以不可以,万万不可以,”如文马上激烈反对,“你好傻,四个女孩子,见

到刘迎新,那还得了,何必替别人制造机会。”

若文失笑。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我们只得各走各路。”

“多可惜。”

“姐姐,小刘找姐夫,一定有正经事要谈,我不方便打扰,你别公私不分。”

“来吃晚饭吧。”

“不,我不来,我别有去处。”他要约她,不是难事。

她不想给他有人钉他的感觉。

姐姐生气,“我才不高兴苦苦哀求你。”扔下电话。

看完电影,很早就回来,不知恁地一直期望有下一档节目,似有第六感,马上回公寓等。

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早知这样辛苦,不如索性送上门去,何必太为人设想。

等半晌,天渐渐黑下来,心中有牵挂的时候,时间不是过得特别快就是特别慢。

六点钟了,无望了,若文站起来叹口气,想找本书看,同时弄一碗虾子面吃。

电话铃响起来。

若文有一丝高兴,却听到一把稚女敕的儿声找“赖建国同学”。

若文笑说:“你打错了。”

电话一直没有再响。

整个礼拜一也没有响。

礼拜二也没有。

星期三,若文看着电话开玩笑说,过犹不及,再不打来。将会放弃阁下。

五点半,临下班,电话总算接进来。

若文适才把高跟鞋踢到桌底,正想穿上,秘书说:“一位刘先生等你听电话已经等了好久。”

若文连忙用愉快的声线问:“好吗。”

“若文,你是这方面的高手,能否提供一些意见给我们。”小刘开门见山,提出要求。

“什么事,尽避说。”葛若文拿出爽朗本色。

小刘说:“我知道你渴望理想的生活。”

若文像是听到什么咒语似,就是这句话,那日,刘迎新在电梯里说的就是这句话,她呆住。

“你觉得怎么样?”刘迎新在那头问。

若文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这是我们做一幢新盖住宅大厦广告的一句术语。”

啊,原来如此。

“我们这一组人念念不忘已经有一段日子。”

若文从来没有这样气馁过。

“你觉得句子好不好?”

“稍嫌平凡一点。”

“但是我们求售的是平实的中层阶级住宅。”

若文笑笑,不再置评。

理想生活原来只是一句广告术语。

她还以为有人洞悉到她心底的愿望。

“若文,出来喝杯咖啡?”

“我已经约了人。”

“那只好改天。”

他们互道再见。

若文是真的约了人,旧同学一家子外国返来,她请他们出来吃日本菜。

移居到外国,人离乡贱,心就怯,不大愿意出来应酬,若文付出很大的耐心,才引得旧友透露一两心声,若文也先觉得累了,这顿饭吃得不高兴,但各人吃得其多,付账时几乎不胜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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