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子良逃一般地奔出私家路,他走运,在路口就截到一辆计程车。
回到家中,喘息半晌,立刻写了辞职信。
让那个林子良,再去找别的林子良做替身吧。
梁忠的忠告,没齿难忘。
宇宙公司并没有挽留子良,大机构制度一向如此:谁要走,尽避走。
一个月后,林子良离职。
子良很快找到新的工作。
三个月后他看报纸的娱乐版,发现一张面孔,正是他见过的新李敏儿,她已参加本年度香江小姐选举,被记者捧为热门中热门。
看情形她也找到了新工作。
棒了二十年,时势到底不一样,子良觉得十分宽慰,他放心地合上报纸。
让我们做朋友
孙丽文结婚时并没有大肆铺排喧哗,亲友间误会她是同居不是结婚者为数不少。
两年后与文夫王立光分居亦无声张,很多人以为他们仍然是夫妻。
是姐姐丽虹先看出端倪来。
姐妹偶有来往,一年中,大抵有两三次,丽虹会大驾光临,到丽文处喝个下午茶。
都会人繁忙冷漠,姐妹情,止于此。
丽虹先是发觉公寓里有一间房间空出来,改作书房。
她不以为意。
数月后,发觉客厅中一套豪华音响设备失踪,而妹夫立光常常把玩的一具金色式士风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床头再也不见立光的拖鞋、晨褛、杂物。
丽虹对着宽敞、明亮、洁净的公寓,顿起疑心。
她问妹妹:“立光呢,什么地方去了?”
“他人在香港。”
“他没有事吧?”
“不知道多好。”
丽虹放下一颗心,“屋子从来没有这样整洁过。”
丽文笑,“少一个人住,自然。”
丽虹呆呆看着妹妹,“立光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已经分居,他搬出去住已经有好几个月。”
丽虹闻言险些倒翻了跟前的茶。
“你从来没有说过。”
丽文面不改色,“你从来没有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有什么,合不来,则分居,我们仍是朋友。”
“但我一直以为你们深爱对方。”
“同住是另外一回事,其中牵涉到大多细则,两个人都不习惯,还是独居方便。”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丽文看着姐姐,“没有人帮得了忙的事,公开无益。”丽文语气是淡淡的。
丽虹只比妹妹大四岁,感觉上相隔着一个代沟。
想真了,又认为妹妹有智能。
那些亲戚……真的,说给他们听。有个鬼用,这些年来,一不见他们出钱,二不见他们出力,独出一张嘴,背后嚼舌根不止,当着睑亦冷嘲热讽,一贯憎人富贵嫌人贫。
偏偏姐妹俩的老母亲最爱听闲言闲语,不但不支架,还时常掉转枪头,来同女儿过不去,奉无聊人的无聊话为金科玉律。
是不必说给任何人听。
私人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并非见不得光,而是不想发表。
半晌,丽虹才找到话题:“寂寞吗?”
“还好。”丽文根本不想多说。
丽虹只得说:“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
“对,姐姐,如无必要,不用提起。”
“你放心。”
丽虹告辞之后,丽文静默许久。
她最怕做两件事,一是锦上添花,二是解释误会。
罢才与丽虹的对白,牵涉到解释,她已经觉得累,人生在世,喜怒哀乐,衣食住行,统要自己负责,二十年来尘扑面,谁也没问过孙丽文冷不冷,热不热,苦不苦,累不累,烦不烦,气不气,哭不哭,可是一有什么事,每个人都要求解释,每个人都七嘴八舌发表意见。
丽文一早决定不陪这些闲人玩,干脆躲起来。
她横在沙发上看小说,沉迷在曲折的剧情中。
半晌抬起头来,才醒悟到客厅一片静寂,只剩她一个人,不胜唏嘘。
总会熬过去的吧,她放下小说,也许另外会有奇遇。
电话铃响。
是立光的声音,“没出去?”真是废话
丽文笑答:“出去了,这是电话录音。”
他也笑,“我想上来拿点东西。”
“你好象没有什么留在这里?”
“有,还有几套旧运动衣。”
“星期一我差人送到你公司去。”
“我明天想用。”
“那好,我等你,别拖太久。”
“半小时内到。”
多爽快,算是非常文明的了。
立光坐下的姿态象仍把公寓当作他的家,丽文细细观察他以熟卖熟的举止,暗笑。
难怪有些女友一分居便与前夫一刀两断,怕就是怕他们装出这种暧昧的样子来,女方若上进出息,他们便故意藕断丝连,女方若每况愈下,他们便即时掉头不理。
坏得不得了。
同事吴冰离婚五年,前夫不知恁地十分冷淡,一个电话一封信一句问候都没有。到吴冰忽然转运,一年内升了两次,前债统统还清,还薄有节储,换了大房子时,前夫出现了,换了中间人,要求吴冰贴补家用,因他与她有一个孩子。
什么样的怪事都有。
立光看见丽文嘴角那个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微笑,便问:“在想什么?”
“丽虹来过,”丽文回过神来,“她问你去了哪里。”
立光警惕起来,“你没有说什么吧。”
“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诉苦?”立光试探。
“我说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的确还是朋友。”立光相常满意。
“是吗。”丽文那丝特别的笑意又来了,“朋友?”
立光站起来,进厨房做了两杯冰茶,递一杯给丽文。
他随即进储物室找到他要的东西。
丽文说:“还有几双鞋,也一并取走吧。”
“下次好了。”
“恕不代为管理。”
立光忽然说:“我认为我们是朋友,绝对不是敌人。”
“午安。”
“你要不要一起来打网球?”
“立光,假使还能做朋友,我俩毋须离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要赶时髦,故作大方,真相是我俩无法共同生活。”
立光呆半晌,拉开门离去。
丽文知道他为什么来,他来看她,瘦了还是胖了,没有了他,有什么分别,有没有人替代他的位置,如果有,是谁,比起他,谁高谁低……
也算是一种关心。
许多人把前头伴侣轰出门去便忘记有这个人,一丝好奇都没有,永不再提。
丽文情愿王立光是这种人,大家好爽爽快快的从头开始。
晚上,她有约会。
几个女朋友一起吃上海菜。
天南地北,不知恁地,说到做手术头上,不约而同,展示起身上的疮疤来。
丽文全身完好,无权发言,只得静心聆听。
有人说痛得要死,有人说一了百了,一边吃一连谈,胃口丝毫不受影响。
丽文心静,忽然想到,噫,曾几何时,女性变得刚强若此,一脸悍然神色,详细形容,子宫如何被外科手术摘除。
“那,”一位女士边吃油爆虾边问:“手术后,算女人还是中性人呢?”
另一位笑:“靠医生给那一种荷尔蒙了,其实不必感触,咱们此刻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你说是男是女,抑或是阴阳人、中性人?”
丽文缓缓说:“真是的,父母生养死葬,全部缠我们想办法,咱们那些兄弟,头一缩,望老婆怀里一躲,一问摇头三不知。”
“听谁在诉苦,”大家笑,“丽文,你的运气算不错了,小俩口子,没有孩子,否则肩上又增加包袱,劳民伤财,哪一样不是你的责任,稍微有事劳驾到夫家的长辈,财力未到,教训先来:‘请佣人做,为什么不请佣人?’立刻撇清。”
“可是过节过年,一样盼媳妇去斟茶倒水,站一角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