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长大之后,小虹刚健大方一如男孩,时势不一样了,塑造的人也不一样。
理工里小虹靠的是奖学金,生活费用一早有着落,替人补习如今收入还真正不差.她不是父母的包袱,自姐姐的实例看到,经济不独立,就不得人尊重,父母有时候也顶偏心。
暑假,她到伦敦去了一趟。
大家都知道她去看老三。
小虹也的确看到了三姐。
三姐令小虻想起了梵高的名画“吃马铃薯的人”。
那是一张以灰黑色做主调的口,画中人贫苦、苍老、狰狞、眼神空洞。
三姐正是那样。
她的脸相整个变了。
以前皎洁的皮肤如今似蒙了一口黑气,不知要怎样洗刷才出去得尽。
小虹吃惊得出不出话来。
她本来约约好三姐在外头茶室吃茶,三姐一句“太贵了”,改上她家去。
那不算是一个家。
小虹从没有见过那么简陋的居所,最重要的是,暖气不足,难怪三姐身子越来越蜷缩。
饼半晌小虹说:“要不要回家来?”
“我同约翰很幸福。”她强笑道。
这叫幸福,
“你此刻在做份什么职业?”
“我们不说这个,大姐目二姐好吗?”
“大姐一直胖,你记得吗,她年轻时腰身才十八九寸,穿大蓬裙真正好看,此刻伞裙又复苏了。”小虹无限感慨。
都变了。
“二姐呢?”
“二姐很厉害,生意做得不错,担的风险也大,口是市内成功女性之一,对,她们托我给你这个。”小虹取出一只信封。
“我不需要。”
“别傻了,这是姐姐妹妹给你的。”。
三姐轻轻讪讪地收下。
都变了。
三姐早已失去那分活泼,眉目间处处透出悍强,都变了。
“爸妈呢?”
“爸爸明年退休。”
“爸老想家是出一个女才子,看样子靠你了。”
小虹只是笑。
半晌,三姐夫回家来。
三姐一见他,脸上露出满足之情,与他拥抱,小虹略觉安慰,看,心甘情愿,旁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况且也这些年了。
约翰人品还算老实忠厚,情形又没有小虹想像中那么坏,她祝福他们,但愿一天比一天好。
临走之前,小虹把身上质地比较好的羊毛衫月兑下送给三姐。
回到家,不发一言。
大姐与二姐何尝托她带过什么礼物,信封里全是她一个人的心意。
一家人又怎么样,一朝失意,也就不受欢迎。
将来这金毛儿医科毕业,三姐做医生的夫人,说不定家人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这时候,大姐的女儿也有十三岁了。
小囡脸容标致,小虹笑说:“妈,你看她多像大姐小时候,我真想叫她小小大姐。”
谁知小囡不甘心地叫嚷起来,“我不要像妈妈,我要像小阿姨。”
连小虹都怔住,“像我,”她失笑,[像我有什么好?”功课与工作的压力都大得不胜负荷。
[阿姨神气。”
“像妈妈也不错呀。”
小囡讲出惊人的内幕来:“妈妈老给爸爸骂,只会哭,我不要像她。”
小虹呆呆地看著外甥,一阵深切的悲哀渐渐爬上心头,宛如刀割。
许太太只是别转头佯装没听见。
一般人满以为母亲的职责便是随时随地挺身而出替子女挡去枪林弹雨,错。
没有这种事。
这年头,谁的担子,便由谁背一辈子。
儿女成年之后,已经尽了责任,父母有父母的想法,不然怎么办,六十岁的子女难道还可以回来向八十岁的老父母讨吃用?
理工出来,小虹随即获得优差,她如开动的火车头,停不下来,白天上班,晚上特别进修。
小虹仍然住在家里,现在开销全部由她负责,并且请了佣人,服侍父母及三婆婆,三婆也要退休了。
升级与加薪的速度令许先生许太太讶异。
在这一段时间内,小虹做过几件大事。
她跑到大姐夫家,同他温柔而坚决地开过谈判,请他善待大姐。
那中年男人敬畏地看着小姨,不相信她就是那个当年伏在窗台上台风景的小小孩儿。
今日的许虹成熟老练,一言一笑,都隐隐透露权势,她不是单为大姐而来,大姐夫要的一批电子仪器订单,她已经为他争取到手。说完了.她去找大姐。大姐在熨衬衫,一边教儿子读英文。真的,当年亦是著名英文书院的高材生。小虹把手放在姐姐的肩上良久。大姐问.“老三那里有没有消息?”“约翰达苏道夫医科毕业,三姐熬出头来。”“他没有变吧。”“三姐的眼光不错,现在由他供她再回大学攻读。”“三妹好运气,险胜。”小虹笑笑。“你呢,有对象没有?”“谁谈这个。”“小妹,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叫我妈妈。”
“有什么用?烦死人。”
另外一宗大事,是帮二姐回家。
她在生意上受到挫折,自置公寓被银行收回,一时竟无家可归,小虹淡淡说:“回家来休息小憩,来日方长,立即可何机东山再起。”
“爸妈会怎么说?”
小虹浅笑,“家里由我当家已经多年,他们现在不说话。”
老二立刻明白了。
丙然,晚皈桌子上,小虹只是说:“二姐会回来住一段日子。”
许氏夫妇没有吭声。
“还有,三姐夫妇下个月来归宁省亲。”
会议完毕。
许太太说:“小妹要表示友爱,随她去。”
许先生则纳罕说:“原来我生了三女一子。”
许太大笑:“儿子有这样能干果断吗?有几个兄弟恩及姐妹?都是老婆奴罢了:妻儿用完了到自己,自己用完了才想到父母。”
许先生不出声,算是默认。
事隔多年,四姐妹总算又共聚一堂。
许虹知道只能把他们拉在起一会儿,但已经心满意足。
姐姐们跑在前面,她们的错误使她得益良多,她从她们的过错中学习。
姐姐们全体是她的良师益友,所以她要疼爱她们。
小虹忽然发觉女性在这十多年间,已经走了这样遥远艰难的路。
她独自走进书房,斟出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一日。
下周末要飞到纽约去开一个会,她打算把章程好好读一遍。
遍来
已经六点半。
自早上十时打开店门,便一直忙到此刻.怎么不累,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刘肖碧偷
偷伸一伸懒腰,吁出一口气,吩咐助手关上玻璃门。
近一连串假期,时装店的生意总算不错。
助手笑,“那两张斗篷居然在同一个下午卖掉。”
她一直担心没人要。
是个忠心的好帮手。
轮到肖碧坐下,月兑掉鞋子,伸展一下足趾。
“你想不想退休?”肖碧说:“我才想呢。”
助手不便插嘴,只忙着收拾。
“钱足够舒适地生活以及使我们自由自在已经太好,我对大财没有兴趣,还有,也从来不想拥有权势。”
精灵的助手给她一杯热茶。
肖碧喝一口,耸耸肩,“另外一天,另一块钱。”
她取饼外套及手袋,刚想走,听见有人敲玻璃门。
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士,想进居来。
肖碧说:“告诉她我们已经休息。”
助手两只手合拢,表示店门已关闭。
那位女郎不放弃,仍然敲玻璃。
助手不去睬她。
她仍然恋恋不舍,在店门外徘徊。
肖碧说:“我先走,请锁门。”
助手颔首。
打开门,肖碧对那位女士笑笑说:“明天请早。”过门都是客人,都要好好招呼。
她住商场的自动电梯走去。
忽然之间,肖碧听到有人叫她:“肖碧,你是刘肖碧吧?”
肖碧转过头来,看清楚叫她的正是在店门外踯躅的女客。
“哪一位?”肯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