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上医生回到诊所;发觉有人比他更早。
护士过来说:“她坚持要第一个见你。”
是她,是昨日来过的那位服装设计师。
她抬起头来,像是一整个晚上没有睡过的模样。
“进来。”医生马上决定先看她。
护士追问:“其他的约会呢?”
“推后。”
他把少妇扶进房间,嘱她躺下,少妇不住饮泣,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慢慢告诉我,昨夜发生什么?”
“可怕!可怕!”
“你现在很安全,”他过去握住她双手,[你要信任我。”
她只是摇头,一时开不了口。
“告诉我,昨夜梦见什么?”
她忽然睁大双眼,“医生,你不了解我的背境吧!我是一个苦学挣扎出身的人。”
医生一怔,这同她的梦有什么关系?
“家境困难,无力栽培子女,十五岁念中学的时候,我已经出来半工读。”
她好象恢复镇静,轻轻诉说少年时候的艰苦生活。
医生以事论事:“社会上起码有一半成功人士的遭遇与你相同,”他的语气十分温和,“我最最佩服这种人。”
“十七岁中学毕业,我进理工学院夜间都读服装设计,”她的声音渐渐轻不可闻,“十九岁那年,我恋爱了。”
医生看著她,不明白为何她口角的讪笑意味那么重。
“二十岁那年,我结婚。”
医生一怔。
“那是我第一次婚姻,它没有成功。”
医生想,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心里舒服些。
“接看怀了孩子,当年,学业未成,经济困难,如果把孩子养下来.我的一生就完
了,你明白嚅,医生,假使当年我选择带孩子,我就永远不会有今天。”
医生恻然!是的,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顾得家庭,有很大的可能就
彼不了事业。
“我们两人都是苦学生,不约而同,作出同一决定,医生,那个孩子结果没有出
生。”
医生呼出一口气。
“你还不明白吗?”
医生摇摇头。
“那是七七年的秋季。”
医生的心一动,忍不住站起来。
“你终於明白了,医生,可不是,如果把孩子生下来,今年已经差不多十二岁。”
医生寒毛直竖,“不要自责,不要内疚,不要再胡思乱想。”
“不,医生,我没有那样好的想象力,我很少很少想到这段往事,每当回亿太痛苦的时候,索全忘记它最好!之后一年,我们也分了手,各自努力事业,结果我达到了愿望,一心从头开始,哪有空回头望。”
“这是很健康的处世态度。”
“但是,医生,她要回来找我了。”
“静一点,静一点,不会的。”
“我昨夜梦见她,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是个女孩子,就是我梦中那个卷发儿,她承继了我的头发,我的眼睛……”她号啕大哭起来。
医生握住她的手,唤护士进来给她服食镇静药物。
她的情绪进入歇斯底里。
医生吩咐,“让她在空房间小睡片刻。”
“不,”她央求,“让我把话讲完。”
“你慢慢地说。”
她说下去,“医生,那整个小花园里的孩子,统统是未生儿,所以应该有生日而结果没有生日,昨晚,我又回去那里,听到小女孩说:[我母亲为著学业与事业,牺牲了我.我想去问她为什么。]”
医生抢著说:“千万不可如此想,听我的分析:这些年来,你并没有忘记这宗悲剧,你一直把它深深压抑白心底,如果你有责任,那么,男方亦需负资,犯罪感不应净积压在你胸中。”1.*
她怔怔地看着医生,泪流满面。
“你一直没有原谅你自己。”
“我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知道,但是你一直没能放下,你系紧记着,她的出生日期会是七八年四月二十日,所以你不住做噩梦。”
她闭上双目。
“放过你自己吧,不然的话,没有人可以帮你。”
“医生你一定要帮我。”
“去睡一觉,你看上去疲倦之极了。”
护士扶着她蹒跚地去邻房休息。
可怜。
医生在笔记本上写:那么喜欢孩子……但当其时,却爱自己更多。
现代女性多作此选择,但不知恁地.她受的折磨似乎特别强特别深。
至今得到名利,也许内心更加空虚,国而魅由心生,噩梦连连。
可怜的未生儿又怎么会回来同母亲算帐。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医生,这位先生说来接他的太太。”
医生抬起头,只见到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人向他微笑。
医生立刻知道他是谁,他与她十分匹配。
“你太太在邻房休息。”
“没有什么事吧?”他语气充满关怀。
“有点累.情绪略为不安。”
那位先生微笑,“我也劝她不要太过紧张。”
医生扬起一条眉毛。
那位先生解释:“刚才妇科检验报告证实,她妊娠了,所以我特来接她,并把好消息告诉她。”
医生怔住。
“我们十分盼望这个孩子。”
“当然。”
“我们一直说,倘若有个孩子,生活就十全十美。”
“恭喜你们。”
那位先生扶起他的爱妻,离开心理医生的诊所。
年轻的医生更加肯定他的诊断正确。
因为这一次的怀孕而回忆起上一次痛苦经验,深深内疚,对於前一个未生儿太无法冰释的歉意,哀伤过度引起幻像,病人的确需要心理治疗。
或许当这一名婴儿出生之后,她可以加倍爱他,弥补上一次的亏欠。
通常感情有了出路,病人的心理便会渐趋正常。
那的确是个可怕的噩梦,试想想,一整个花园的未生儿。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否聪明,是否美貌,是否可爱,他们被剥夺了出生的机会,他们没有资格来到世上奋斗、创业、成才。
医生嗒然不乐。
那沉郁的心倩一直追随着他。
他的病人,过了两天,又来见他。
她秀丽的脸上带著一丝淡淡的笑意。
[怎么样?”医生急不及待的问她:“心情好一点没有?”
她不出声。
“预产期几时?”
“明年五月。”
“时间过得极快,你放心休养。”
“医生,我见到她了。”
“谁?”医生问。
“我的小女孩。”她凄凉地笑。
医生大为紧张,“忘记过去,你必须努力忘记,速把这段不愉快记忆逐出脑海。”
她摇摇头号,“医生,她不是回忆,她是真的,她回来找我,我一连几日与她对质。”
医生叹了口气,有点束手无策,“那么,请告诉我.她说了些什么?”
“医生.可借你看不见她,她长得真漂亮,大眼睛,丝一般光洁皮肤,这样的女儿,我会把她带到每一个场合亮相。”
医生默不作声。
病人颓然,“她不原谅我。”
“不不.不原谅你的,是你自己。”
“不,我早就原谅了自己,医生,这些年来,我可没有理会?别人怎么想,我只得一条路可走:向前,往高处爬,可怕阿,多么孤独,脚步一慢,立刻遭践踏至死。”
“太偏激了,许多很普通的人,都生活得很愉快,即使你的遭遇不同,那也已经过去,你已名成利就,应该放心享受成果。”
“我的女儿问我拿出生权。”
“告诉她太迟了。”医生有点生气。
“我没有那么说,我向她道歉,一次又一次道路,她不接纳。”
“听我说,把重担放下。”
“她长得真漂亮,许多朋友都有女儿,但都不如她,可怜,今年十一岁多了。”
她不肯自幻境内月兑出。
医生无奈。
“她说我太过绝情,原本可以把她交给外婆抚养,她太不了解,当年我母亲叫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