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厉风行处理着账册,头也没抬。现下都是由商队的人为他谈生意,除非有蛮缠的商家对合同干改万改,还是不肯同意合作才需要他出面。
“回厉府呀。你不是每四个月就回家一趟?而且厉老夫人下个月生辰,你是长子,自然得回去。”绿梅盘算着该送什么寿礼才好,毕竟婆媳一场,送些贺礼也是应该。而且每逢长辈生辰,厉风行也会多待上几天再离家。
这次他回去,短时间内应不会上锡安了吧,至少在这一、两年内。
厉风行停下笔,抬头望向绿梅,由他眼底发出的异样光采熠熠生辉,如夜空高挂的星子闪烁,吸引路人伫足观望。
而她,就是那个路人……
他……为何要这样看她?绿梅的心思百转千折。
两人不知对看了多久,一丝丝莫名情愫悄然滋长,直到阿升紧捏着一封书信,朝二楼他们的方向奔来,才熄灭这把奇妙的火炬。
“主子、主子!爱里捎来家书一封。”阿升双手呈上书信,不明白为何气氛会如此诡谲,却也不敢逾越主仆界线,开口询问。
厉风行摊开信一看。没想到绿梅还记得厉老夫人的生辰,着实让他吃惊。
不事姑舅……好一个不事姑舅!
厉风行微瞇了眼,掐皱了信纸。绿梅不禁好奇上头写的内容,竟能让他悄悄地变了脸色。
“照办。”略看了两、三行,厉风行便把家书交给阿升处理。除了开头提到目前家里的情况外,其它皆是府中女眷要求的衣料饰品、水粉胭脂。
“是,小的这就去办。”阿升接过信后转身离去,边走边看,不禁咋舌府中三位小姐列出的项目,整整三页呀!
反观绿梅,一身淡绿色衣裳素雅别致,唇上点了些好看的胭脂,除了发上簪的黄玉珠钗外,再无其它显眼醒目的贵重珠宝。
“绿梅。”厉风行轻唤趁他读信时偷走他一本账册的小偷。
虽然他准桑嬷嬷与绿梅商量事宜,但过目账册的事他可还不许,看来是闷坏了这小东西。
“嗯?”原以为厉风行会花上时间吩咐阿升准备回府的事,她无事可做,只好借来一本账册解闷,没想到竟被他理帐的方式吸引。
厉风行,她不得不佩服。
“妳要同我一道回府吗?”
“吓!”
冷不防的,绿梅吓得账册都掉了。他到底懂不懂自己说了什么呀?
可他的样子看来又没异状。
“别说笑了,我谨记自己的身分。”一想到厉府,绿梅杏眸又添上一抹哀愁。她想也不敢想有天能再度踏上那片土地、阻挡在眼前的会是怎样伤人的话语,尤其知道她现下的身分后,又会有多少嘲笑攻击她。
两人再度相对无语。绿梅心底有多苦他是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一个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却又必须活下去、卑微地活下去;厌恶自己的身分,却无法改变时,心里会藏着多大的冲突与矛盾。
真的很苦。同样,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是绿梅的勇敢,像朵破雪迎春的坚韧花朵。
绿梅假意研读账册,其实一个字儿也没看到眼里去,单纯的只想躲避厉风行的目光——那抹富饶兴味的目光。
“主子……主子,有……有人找你。”去而复返的阿升手里依旧拿着信,似乎还没回到商队歇脚的地方,又赶紧折了回来。
“谁?”
“夏家长公子夏谨言。”
再度听闻这个名字,绿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戒慎惶恐由眼底倾泄而出,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抓着账本的手改抓纤细的手臂,轻颤着,像是无法忘怀的旧时梦魇回身压向了她。
“绿梅,别怕。”厉风行绕过桌子,不留空隙地抱紧她,轻吻着她的额头,试图为她驱走惧意。绿梅丝毫不察他的举动,任由着厉风行将她抱回房里,为她月兑去鞋袜安置上床。“绿梅,在这等我回来。”
临走前,他特意交代桑嬷嬷派个人看着绿梅。幸好今日红筠不需弹琴,才让厉风行无后顾之忧地前去会夏谨言。
半个月前,他撤了与夏家的合作。
得知夏谨言亲自上锡安拜会,主要是为了药材买卖的事情,若是平时,厉风行只会差阿升或是经验老练的手下出面,但瞧见绿梅的表情有如遭到雷击般惊吓,厉风行心念一转,或许他能从夏谨言身上探出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他不想再加深绿梅的痛苦,忍住不向她探问细节,却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到了留宿的客栈,还未踏入,夏谨言讨好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夏家老爷是名素行良好的商人,可他膝下二子却无人传承到他的高尚节操。
“厉公子,别来无恙?”夏谨言紧跟在厉风行身后,为他指了个方向。“我设了一桌酒菜,望厉公子赏脸。”
厉风行先一步入座,阿升恭敬地服侍在侧,为他摆好碗筷,再倒了一杯水酒。夏谨言入座后先干一杯后,却不见厉风行动作。
“呃……厉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儿个我到锡安来,是有件事想请问您。就是……平常南方药材的买卖,厉公子多半都是信赖夏家,从厉老爷开始便与我们合作,双方都感到非常满意,只是……好端端的,厉公子怎么就……就毁约,改跟别家合作了?这……这说不过去呀。”
厉风行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随即敛下双目。
“夏爷,我家爷儿会赔偿贵府这季的损失,请您不用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呢。”厉府可是夏家的钱脉呀。自从厉风行将药材方面的货源全数让他揽下后,自恃南方无药材商能敌过夏家,姿态摆得老高,不知得罪过多少客人了。
现在厉风行把往来的生意全抽了,夏家现下只能靠祖产过活,能撑上三个月就该偷笑了。
“厉公子,好说歹说我们两家也合作将近十年光景,况且大伙都知道厉公子都跟我们合作,有些商贾是冲着您的名气来的,您临时抽了手,要我们夏家怎么活呀?总之,今儿个就请您给我个交代。”
夏谨言鼓起勇气直视厉风行。虽然未与他的眼神交会,光感受他那股霸气,心都冷了一半了,连举杯的手都不停地抖着。
“凭什么?”厉风行冷不防地丢出一句话,举起酒杯,潇洒地将水酒泼到地上,吓得夏谨言魂都不知飞往哪了。
“呃……凭什……这……”夏谨言嗫嚅道,直觉厉风行比上一回见面时还要难缠许多。
“凭什么要我给你交代?”厉风行将杯口对着夏谨言,双眼迸出沁骨寒意。如果今日在他手上的是一把柳叶刀,无庸置疑的,现在一定插在夏谨言的咽喉上。
“我……我……厉公子,您先冷静冷静,我想您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希望您能告诉我缘故,为何会突然撤消与我们的买卖,毕竟这对夏家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我想厉公子能体谅吧……呵呵。”
夏谨言连忙灌了几杯酒,想壮壮胆子。若不是他接了夏老爷的位置,必须为生计奔波,在家吃香喝辣、坐享其成的会是他,而不是他二弟。
厉风行将杯子摔到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略一停顿后,薄唇一掀!
“绿、梅。”
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绿梅出口怨气;念在夏家是绿梅的根,他才抽走了生意,没有像对付杏花坊一样,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后路。
“绿梅?”夏谨言硬生生呛了一口酒,不知有多久没听见他么妹的名字了。“怎么好端端地提到她……啊,难道她又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