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他载着金发艳女飞车。”
“他那辆车,仿佛似飞机低飞。”
“其实那时候,你同他也并不见得那么接近。”玛丽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们约数月见一次面,不知为什么,亲友同事统统以为我同他走。”
玛丽笑,“你总算不是个轻狂的女人,也并不招摇张扬,懂得保护自己。”
我不语。
“等你在回来做同事。”
“好的。”我嘲弄的说:“我等着做老臣子拿退休金。”
她哧一声笑了,“彼此彼此。”她叹息。
南星如果肯传我炼金之术就好了。
周至恒在我百般无聊的时候来找我。
他说他要离开香港。
我倒是舍不得他走,这个人,做个朋友是很有趣的。
“去干吗?你那么爱热闹好胜,”我说,“到了外国的小镇,闷死你。”
“少为我担心,顾一顾你自己。”他也不是不关心我。
我不响。
“你应该跟谭世民。”
“不必替我打算,”我学他的口气,“我的事我自己有分数。”
“别倔强了,大家也算是老朋友,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别暧昧,我甚至没有同你接吻过。”
“你跟了谭世民,大家都安乐。”
“我不爱他。”
他忽然问:“你可爱我?”
“有一个阶段,”我承认,“在似爱非爱之间,但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线。”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不,”我现在肯定了,“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每个人都急于要知道他是谁。
“他已经走了。”
至恒拍一下大腿,“故弄玄虚。我有种感觉,你会嫁给谭世民。”
“别乱说,人家在女人群中不知多吃香,怎么会挑中我?”
“他现在存心冷你一冷,这些日子等你坐闷了冷板,知道他的好处,你们俩就会言归于好。”
我笑了,“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热心?”
“我是喜欢你的,硕人。”
“我给过你机会。”
“我的理想对象不是你,硕人,我是一名穷小子,单凭着英俊的面孔以及俏皮的嘴巴在社会上是爬不起来的,硕人,我一直想娶个可以拉我一把的女人。”
我大大的惊讶,周至恒几时这么老实了?他这个心愿,我一直是知道的,事实上这个虚荣的城市里,不少老王老五都有这个想法,盼望将至之鸿鹄,直至憔悴。
我点点头,“人各有志。”
谁是浪漫蒂克的傻子。
南星也不会为任何不相干的人牺牲。
况且现在在地球上的风气不一样了,那位排行第七的南星女郎尚有机会与她的配偶白头偕老,此刻谁能保证什么?南星巴巴的抛弃一起来做个平凡的地球人,到头来反而被地球女遗弃,这条数怎么个算法?他不会那么笨。
“硕人,你怎么痴痴呆呆的?”至恒细声问我。
我摇摇头。
“看你,瘦了足足一圈,没精打采,到底是为了谁嘛?”他的声音有一丝盼望。
我知道,他暗暗希望我是为了他。
“为了你。”我疲倦的说。
他太聪明,“不,不是为了我。”很失望。
我把玩我手指上的指环,不出声。“至恒,少你一个朋友,也是损失。”
“总会有的。”
“有什么?”我抬起头。
“生离死别。”
我再也忍不住,哗的一声哭起来。
周至恒非常吃惊,“硕人,你怎么了?”
我借用他的一条臂膀,靠在上面哭得死去活来,弄得他袖子上眼泪鼻涕不亦乐乎。至恒看得呆了,他说:“老天,原来女人哭起来这么丑怪,直情跟毕加索那幅立体派‘哭泣的女人’一模一样,说什么梨花带雨,真是唬鬼,你看你,丑死了。”
话虽这么说,他取饼纸巾来,替我抹面孔,多年的朋友,到底有点真情。
“你为的是谁?”他问:“我见犹怜,哭得声嘶力竭,我以为你是女金刚,从来不哭,唏,我从来没见过女人哭,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都不再哭泣了?嘎?”
我掩着脸,呜呜痛哭。
周至恒来拉我的手,“说了这么多俏皮话,你都不笑,你真的不再爱我了,以前你会为我笑得花枝乱颤。硕人,看开一点,像谭世民这种公子哥儿,城里还是很多的……况且他既然把你丢在脑后,你就算哭成一条河,也是没有用。硕人,你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女人,怎么到了要紧关头,还是勘不破?”
我的眼泪不住在指缝间流出来,连我自己都害怕,“至恒,”我泣问:“我会不会瞎掉?”
“眼睛已经像核桃,可怜。”
“我眼睛痛。”
“别哭了,”周至恒说:“再哭下去,连我都要哭了。硕人,你要是这么爱谭世民,就应该下死力去追他。”
“至恒,不是他呀。”
“别瞒我了,”他深深叹口气,“我都知道。”
“真的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你别当我糊涂。唉,也难怪,他条件那么好,而且人也不错,他尚存一股天真,是别的公子哥所没有的。”
“你搞什么鬼,我说不是他。”
“我就要离开这里,硕人,这样吧,临走之前,帮你做件好事,我至多陪你去同他摊牌。”
“你真是瞎七搭八。”
“你到他家门去等他,”至恒一厢情愿的说下去,脸上一片向往,“最好下着微雨,你站在那几株紫藤之下,花瓣上沾着水珠,你面孔与秀发上也沾着水珠,他一出来,见到斯情斯景,立刻放弃身边庸脂俗粉,向你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啊!”
他自己先感动得半死,大概是盼望有个痴女为他如此牺牲。
我却说:“这一幕镜头我很熟——对了!是尤敏主演的老片子《雪雁》,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当时尤敏在雨中等赵雷自酒吧间出来——咄,你这个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却被他引得嗤一声笑出来。
“好了好了,太阳出来了,可惜眼睛鼻子嘴巴全哭肿了。”他逗着我的面孔看,“像非洲土女。”
我没精打采的说:“我的这个人,是等不来的。”指的是南星,怎么等?
他的家根本不在我们的太阳系,谁知道是不是在这个银河系。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至恒说:“恋爱中人的言语别有文法,不是我们可以明白。”
也许我想疯了,我想一个理想的对象至失心疯,于是在脑海中构思一个幻像,与他恋爱,而其实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这是精神崩溃的前夕,我恐惧,我受刺激过度,摆不久了。
“硕人,你在想什么,面色都变了。”
“没什么。”
“这样吧,我一个人去与谭世民谈判,可好?”
“你省省吧。”我颓然说:“你做你的移民去吧。”
“狗咬吕洞宾。”
吕洞宾是神仙,那里咬得着。后世人编这话来解嘲罢了。
而南星,他做‘人’也似做神仙,他干吗要来地球?
我奇怪他有没有想起我。
或许有,但是他的长辈不肯让他再有越轨的行动。
我捧着头,烦恼得整个胸腔像是炸开来一样。
苞着一段日子,至恒要办许多琐事,他没有时间再来陪我。
我在家中,成日成夜穿着一套运动服,茶饭不思,蜷缩在沙发之中。
太阳升起来,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太阳落山,也没有失望。
我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原以为这个症候很快会得痊愈,事实证明越来越严重。
除了小三小四之外,也没有外人来看我。
当谭世民出现的时候,我很觉稀罕,但也没有欢喜之心。他蹲在我身边,“你大大的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