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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恋后 第11页

作者:亦舒

我与妹妹默默观赏。

下意识我站得阿姨近一点。而妹妹向我这边移过来。

忽然之间我们之间产生某一种默契。

奔小姐并没有与父亲特别亲热,但父亲事事迁就她。第二次见面,我发觉辜小姐很会得拒人千里之外,她与任何人都淡淡维持一个距离,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连父亲也不例外。

我很讶异!咦!他们不是已论到婚嫁了吗?,

也许现在流行这样,什么都要处之泰然,有你的总有你的,不必太紧张。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旁人那理得了那么多。

整个下午辜小姐都没有把阿姨放在眼内。

换了我是她,我也这么做,真的,算什么呢?这样一个形态暧昧,不能吸引目光的女人,何劳她的注意力?

那日我们三姨甥犹如三个孤儿,相扶相助。

待父亲与她离去后,我们才黯然商量以后的日子。

妹妹说:“我与姐姐要出去读书,阿姨,到时你会寂寞,不如一齐跟了来。”

“傻瓜,”阿姨眼圈红红,这对她来讲,真的双重打击,“你们还需要监护人不成?”

“那你呢,”我问:“你打算怎么样?”

“守住我那爿店吧,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掩住面孔,“我想得太天真,我太不懂为自己打算……”

妹妹忽然说:“阿姨,你还有我们。”到底血浓于水。

“是,你现在才开始自己的生活,也不太迟,相信我,阿姨,将来是很光明的。”我也鼓励阿姨。

妹妹嗤一声笑出来,“真肉麻。”

但阿姨也被她引笑,她随即别转了头。

我解嘲的说:“有什么法子?世事是会有变化的,我们既不能阻止,只好适应。”

阿姨点点头。她彷佛已经领略到什么。

希望她找到自己的生活。

姐妹

一定是妈妈的手不干净,原本很小的一个面疱,被她用手挤过之后,今日肿成一块,吓我一跳。

我对牢镜子细细的肴,用手试按,但觉疼痛非常,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平复下去。

姐姐走过,又看不顺眼,说:“小妹一天到晚对牢镜子挤面疱,总有一天,会把整个面孔挤得掉下来。”

我白她一眼。

“还不去上课?我送你。”姐说。

我取饼书本,跟她出门。

这个姐姐也真是,中五就被父母送往三藩市念书,大学毕业,又折回香港,已是廿三四岁的人了,胡乱找份工效,一混又数年,母亲嘴里虽不说什庆,心中却不自在她。

本来以为她在美国就可以找到对象,至少也应找到一份工作,谁知两者都没有。

她排场又大得要死,坚持不肯用公共交通工具,一份七八千元的薪水,单是养车已去掉三千,剩下的买数件衣服,还时常向父母“借”,三两年都没有进展,眼看就要做老姑婆。

独身不是不可以,只限于非常能干的女人,姐姐到如今还住在父母家里,独立也极有限,连我都替她担心,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她已廿六岁了。

我说:“泊车费每月一千多,其实可以省。”

“地铁是臭的,我才不搭,我情愿付这个钱。”

“真冤枉。”我说。

案母见姐姐并没什么成就,在我身上,就把留学的费用省下。考上港大,就干爽念港大,做个土大学生,所以我对姐姐是有点不高兴的。

如果她不令父母失望,也许老人家还愿意在我身上投资也说不定。

所以这些日子来,我们两姐妹面和心不和。

我们连衣服都不交换穿,因为我高大,而她娇小,号码不对。我们姐妹俩表面上毫无相似之处。

她闲闲的问我,“还同王立和在一起?”

“是。”

“他将来顶多做一个公务员,养不活也饿不死你,多乏味。”她笑咪咪的说。

“我这个人一向不向往刺激。”我说:“但求够穿够吃便行了。”这是实话。

“你已经过了廿一岁,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姐姐耸耸肩。

“你呢?”我问:“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吗?”我忍不住刺激她。

她不出声。

东看看,西看看,一年又一年。开头是你挑人,后来变人挑你,再过一阵子,连挑来挑去的机会都没有了。什么叫做最好的?人要心足,否则老以为前面有白马王子等着,把身边好好的男生都贬得一文不值,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后悔都来不及。

这番话,我没敢说出来,否则她登报与我月兑离关系都有份。

我与王立和自然有我们的快乐,姐姐是不会明白的。

“你们打算结婚?”姐姐问。

“嗯。”我说:“明年毕业,先找到工作,打好基础,便可以找房子结婚。”

“这么急?”

“不急了,我都廿三岁了。”

“现在流行晚婚。”姐姐说。

“那只限于很能干很美丽很聪明的女人,她们的魅力已超月兑年龄的限制,不在此例,至于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婚姻生活会适合我。”

她词穷,把我在学校附近放下。

王立和在校门口等我。

他走过来,看着绝尘而去的小汽车。“你姐姐?”

“嗯。”我挽着立和的手臂。

“上次同她介绍朋友,她一直说着三藩市风光,把人都说闷了。”立和微笑。

“不准批评我姐姐。”我抗议。

“对不起。”立和即刻道歉。

姐姐真老土,留学三年,把那经历说了又说,说了又说,都不怕人冢耳朵生老茧。

“我有种感觉,她看我不起。”立和说。

“没有的事,”我说:“她是那个怪脾气。”

“她对普通人没有兴趣,要律师建筑师医师才够标准。”

“立和──”

他笑了。

十个有九个半女人都希望认识有专业的男人,只有姐姐做得这么明显,她自己吃亏。

忘记她。

放学与立和去打球,玩得筋疲力尽才回家。

看到姐姐板着面孔坐在露台上。

“什么事?”我悄悄问母亲。

“本来约了人,不知恁地,衣服熨好了,人家又推了她,所以发闷。”

“是谁?”

母亲低声说:“是一个牙医。”

我摇摇头。过了二十岁,再叫我赴零星的约会,我可吃不消。外头的男人多坏,不坏的话,到了年纪,怎么还不成家立室?

我说:“我肚子饿。”

“去淋浴再说。”

我在浴廉内淋浴,母亲站在廉外与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王立和人不错,”妈妈说:“将来会有出息。”

我笑说:“谁要他有出息?我情愿他花多些时间在我身上。钱够用便算了,我也不是懂得吃喝玩乐的人。”

“能这样知足便好。”母亲也笑。“她呀──”母亲欲语还休。

我里好毛巾,自浴白跳出来,“姻缘这件事很难说,时间到了就立刻成事,不必替她担心。”

“但是她越来越虚荣,有些不切实际──”

“嘘,妈妈,当心她听见。”

妈妈啼笑皆非,“其实我也说好好跟她说一说。”

“不要,妈妈,逼得她搬出去,你也不放心。”

“如此说来,母女之间,什么老实话都不能说?”

“要顾住她的自尊心。”我哄母亲。

那日直到深夜,姐姐才自露台回来。

为谁风露立中宵?

都是些不值得的人。

一些聪明的女人往往比一些笨女人更傻。

她房中还挂着那件缎子的晚装。即使是本港货也得数千元,干么,贴了衣服鞋袜陪舞伴去穿插装饰别人的宴会。我没有那种兴趣。有多少人在那种地方钓得到金龟婿?从来没听过。

我蒙着头睡了。

饼一日,姐姐的脾气更坏,索性把自己锁在房中不出来。

我问母亲,“还是为那个牙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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