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利家非常反对。
“华府所有女子中,偏偏要选华裔女友,何解?”
“我想我已爱上她。”
“为什么?”
“一切,尤其是她低头沉思的恍惚神情,总似有点心事,叫我着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来你竞选参议员之时,传媒会把这段情取出做文章。”
“那么,我就一辈子做律师好了。”
石志威律师来看过蔷色。
他约她晚饭。
吃到一半,蔷色忽然问:“教授结婚没有?”
“没有,”石志威摇头,“真难得是不是。”
“有无女友呢?”
“这就不知道了,”笑,“你何不自己问他。”
蔷色也微笑,“见到他时再说吧。”
“他下月将到华府来领一个学术奖。”
“那多好。”
“你会采访他吗?”
“不知上司是否会派我去。”
“真替你高兴,蔷色,没有什么事比看着年轻人步步高升更加愉快。”
“别给我压力。”
老朋友一起笑了。
晚饭结束时一位年轻人朝他们走过来,石志威一怔,怎么那么像。
年轻人笑容满面,一见蔷色,立刻吻她的脸,接着向石律师自我介绍。
石志威见二人如此亲昵,而甄蔷色的确已是成人,也只得接受事实。
只是——
蔷色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回答:“外国人有外国人的好处。”
石志威笑,“可准我将此事告诉利教授?”
蔷色想一想,“随便你。”
当下年轻人接走了甄蔷色。
在门口,石律师说:“你自己当心,他家是天主教徒,离婚极之麻烦。”
营色微笑点头,与石志威握手话别。
麦考利看着他背影,“他很关心你。”
“是。”
“谁是利教授?”
“我继母的丈夫。”
“你继父?”
“不应那样说,如果我生母嫁他,那么,他才称继父。”
麦考利又问:“利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吗?”
“他是一个仔朋友。”
“不可嫁天主教徒耶?”他都听懂了。
“没有人想结婚。”
“本来由女方说这话应当叫男方放心,为什么我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开心?”
“谁知道你。”
“你们到今日仍不赞成异族通婚。”
“彼此彼此,令尊令堂不见得为此雀跃。”
“人类始终无法大同。”
“我也希望我子女嫁同文同种华人。”
“什么,你的子女不即是我的子女吗?”
蔷色看他一眼。
“我对我俩关系充满信心。”
蔷色不由得讪笑。
她替他整理领带,他握住她的手。
麦考利深深软口气。
凌晨,电话铃响,蔷色立刻抓起话筒,兼职电视台的她对任何深夜电话都需注意。
对方却是麦考利。
“我在想,假使我俩有孩子的话,会否美貌?”
“不会。”
“喂!”
“你看所有混血儿都是黄发黄肤黄眼,十分尴尬。”
“父母说,若我坚持娶华裔女子,他们祝福我。”
“他们会来观礼?”
“他们说会。”
“那多好,”蔷色揶揄他,“恭喜你。”
麦考利知道说错了话。
“我想多争取三数小时睡眠,再见。”
翌日,她跟上司飞到夏威夷做一项民意测验,忙得走油。
麦考利的电话追上来,她真诚地茫然抬头问秘书:“谁?”
秘书立刻明白,同对方说:“甄小姐开会,不便听电话。”
晚上,她穿一龚吊带晚服出席晚会,众男士的眼珠为那艳光所吸引几乎没掉出来,可是知道即使是赞美,亦得小心谨慎,因为不知在什么情况下即构成性骚扰。
那样简单的一件深蓝色裙子,加一副水晶耳坠,就可以形成如此效果,真正不可思意。
那一晚,每一位男士都前来邀舞,每人跳几步,就有另外一人前来拍肩膀抢舞。
蔷色老板讶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蔷色笑,“政治生涯沉闷。”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搭住参议员肩膀,他耸耸肩退下。
蔷色抬起头,意外地说:“是你麦考利。”
可不就是他。
他讽刺她:“你在这里伴舞还是怎地。”
她笑答:“每件事都有两面看法,那边座位上不知有几多壁花,想伴舞都无人理睬。”
“呵,有得跳还算庆幸?”
“自然,爱过总比一生没爱过好。”
“你这样想得开真值得庆幸。”
“我计较的,一向不是这些。”
“为什么不听我的电话?”
“你打过来吗?”是真的意外。
麦考利气渐消,他把她拉到一角。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蔷色温柔的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保安人员找到他们。
“甄小姐,参议员找你。”
蔷色立刻跟着他们离去。
麦考利蹬足挥手,无可奈何。
那夜要到凌晨,他俩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坐在车子里,自名山钻石头往下看海湾景色。
满目如银盘,银白光芒弥满大地,美如仙景。
麦考利说:“蔷色,我想我们也该论婚嫁了。”
没有回答。
麦考利轻轻说下去:“不过,婚后你似乎得放弃若干工作量。”
没有响应。
“我知道你会抗拒,此事可从详计议——”他一转过头,呆住了。
甄蔷色坐在邻座,一动不动,头侧在一边,呼吸均匀,天呀,她睡着了。
她倦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微微张开,一如婴儿,脸容皎洁秀丽,可是不省人事。
麦考利啼笑皆非。
他已知来得不是时候,而时机正是缘份。
他把蔷色送返酒店。
“到了。”他推醒她。
“呵,什么时候了?”
“你去睡吧,明天还需工作。”
“是,是,那永远做不完一天二十小时的工作。”
之后,回到华府,他们就疏远了。
麦考利有段时间十分颓丧。
他父母内疚地问:“不是因为我们吧?”
麦考利相当清醒,“开头我也以为是,可是事实不。”
“倒底为什么?”
“后来又以为是工作,可是经过观察,工作与我一样只是她的逃避。”
“另外有人?”
“她有心事,但我又没发现另外有什么人。”
“算了。”
麦考利知道父母反而放下心头大石。
可是他时常会想起她。
一日在她办事处门外静候,她没看见他,与同事出去附近买三文治。
不知怎地,蔷色那日居然穿一件红色大衣,那红一万丈以外都看得清楚,映得她如一朵红云似,令人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穿红。
麦考利正伤心地凝视,忽然发觉身边有个人,也在看着同一方向。
那人高大豪迈,穿着长大衣的身型不知有多潇洒,他也正向蔷色遥望。
只见他似笑非笑,神情专注,无比怜惜她的目光落在蔷色身上。
麦考利恍然吃惊,这是谁?
蔷色在那边马路像是觉得有人看她,蓦然回首,麦考利挺身而出,以为蔷色发现了他。
蔷色不顾往来车辆疾步奔过马路来。
麦考利满面笑容迎上去。
可是不,慢着。
她看到的并不是他。
她与他不过距离数步之遥,可是她却奔向另一人怀中。
罢才那个穿长大衣的男人紧紧拥抱她。
麦考利要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是什么令到甄蔷色心不在焉,寄情工作,并且觉得身边的人可有可无。
剎那间他觉得无比伤害,像是胸口中了一拳,跟跄的往后退了两步。
包叫他难堪的是蔷色仍然没发现他,她已随那人走远。
麦考利呆呆站在一棵大树旁,伤透了心。
日后,他并没有向蔷色提起这件事,可是,他也没有忘记这件事,也许,要待孙儿问他什么叫得不到的爱的时候,他才会怅惘地说起该剎那的感受。
伊人已经远去。
蔷色说:“你从来都不预告你将在何时出现。”
利佳上笑,“生活沉闷,有点意外之喜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