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剧情,爱怎样写都可以。实在不能自圆其说了,结束它,再写新的。
真实的世界可不一样,过去是铁一般事实,一生跟紧了,抹不掉。
“芝子,多谢你来申家。”
芝子低下头,忽然讪笑,“我刚想说,感激你让我留在申宅,让我暂时离开脏、乱、穷。”
因为他已经病重,他只是她的雇主,她不必顾忌,什么都可以清心直说。
他看着她,“你的童年,十分痛苦吧。”
“你再也想像不到。”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留在申宅。”
芝子轻轻说:“不久,你会康复,申家有了女主人,就会换工作人员,女主人会说,咦,这年轻女子是谁,整天又做些什么,说说笑笑就支取薪酬,走走走。”
申元东微笑,“这件事不会发生。”
芝子倒是希望他迅速重拾健康,过正常日子,届时,把她赶出去又如何。
她把学生的履历再扫描进资料库,收拾好案头杂物。
“你看,你不折不扣是个陪读生。”
这时,维修泳池的人来了,有点纠缠不清,芝子走出去与他们理论。
申元东在露台上看她。
只见她站在高大的白人面前,一点也不懦怯,轻轻说话,白人先是强硬,稍后开始点头,渐渐软化,接着,司机也出去帮着解释,问题终于解决。
芝子回到楼上。
元东问:“什么事?”
芝子答:“小事。”
他笑,“对你来说,都是小事吧。”
芝子微微笑,“都微不足道。”
他抬起头来,忽然觉得一阵晕眩,接着,他看到芝子的面孔冒出金光来,他内心十分平静,伸手去抓栏杆,可是没有抓稳,他跌倒地上,看见芝子探头来叫他,但是已经听不见声音,那层金光渐渐被漆黑代替,不过他还有一丝知觉。
申元东紧紧握住了芝子的手,他没有预期会醒来,内心十分舒畅。
芝子一直握着他的手,她想到遥远的岁月去,身为孤儿的无助,忽然之间,初中那个猥琐的班主任肮脏的嘴脸又浮现出来。
他喜欢与小女生讨论成绩表上的分数,积分打得很低,多数不及格,先板着面孔教训女生,等她们流泪,然后,一只手搭在她们肩上,“可以加分数给你,不过……”笑得似一只禽兽。
芝子记得她站起来,轻轻说:“谢谢老师,再见老师。”
她内心悲哀多过愤怒,这世上永远有坏人,假如她有父亲,她可以回家哭诉;身为孤儿,只得与其他女孩子恐怖地谈论这件事。
救护车赶路中不住摇晃,芝子低着头,思潮飞得老远。
那一年,有个大女孩忍不住跑到派出所去报警,事件才被揭发,该名班主任琅璫入狱。
在康乐室电视新闻里看到他,只见一个垂头丧气的秃顶中年人,似受害人多过凶手,记者说他结婚二十年,有五个孩子。
芝子把申元东的手按在脸旁。
从来没有人想过不收受代价地爱护她,申元东是例外。
世上其余的人都会说:加你分数也可以,不过──
芝子一早已决定放弃这额外的分数,她只得一生一世做个五十分的人。
出来做事之后,她见过许多女同事似乎不介意牺牲,还自愿地扭着上去争取机会,整个环境带些黑色幽默,因为是自愿,故此悲惨意味减至最低。
“……”
芝子茫然抬起头来。
是罗拔臣医生同她说话。
“芝子,请集中精神。”
“对不起医生,”她揉□面孔,“我脑海一片空白。”
“芝子,别自责,听着,从今日起,申元东必须留在医院,靠心肺仪器生存。”
芝子疲倦地点头。
“一切方法都已失败。”
看护出来说:“病人苏醒,希望有一副扑克牌玩二十一点游戏。”
医生苦笑。
芝子吩咐司机:“找经天回来。”
“我一直联络不到他。”司机有点焦急。
“经天有无说几时回家?”
“没有留言。”
“去了那个海湾潜泳?”
“我不清楚,找过他房间,没留下地图。”
芝子抬起头,人急智生,“他四驱车内有卫星导航系统,去通知汽车公司,找他车子下落。”
“我怎么没想到!”他立刻赶出去。
大家的心都似被掏空了,思想反应迟钝。
消息很快来了:“经天的车子在贝斯肯湾,距离这里约四十分钟车程。”
“有无携带电话?”
“他最讨厌电话。”
“阿路,你去把经天接回来,你记住带手提电话。”
“元东情况如何?”
芝子反而十分平静,“医生说他已经失救。”
那个好心的大块头司机阿路呜咽一声。
“请随时向我汇报。”芝子嘱咐他。
司机阿路答声是。
芝子在卫生间洗把脸,梳理头发,她怕憔悴样子吓倒病人。
女佣来了,携着鸡汤,“你喝一点,厨子都不知做什么菜式好,说鸡汤是百搭。”
芝子低头,她没有勇气去见申元东。
终于,她吸进一口气,仰起头,走进病房。
申元东手中拿着一副牌,看到她,示意她坐下。
芝子过去握住他的手一会儿。
然后她熟练地洗牌,每人派了两张,掀开,申元东得到两张爱司,通吃。
“芝子。”
她俯身过去。
他用纸笔书写:“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充实。”
呼吸系统搭满管子,他已不便讲话。
“芝子,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再来一手牌。”芝子又再发牌。
“在你面前,我没有自卑。”
申元东又拿到两张好牌,一只皇后一只老K。
芝子说:“你好不幸运。”
申元东苦笑,“你听我把话讲完。”
“话永远说不尽,你先休息。”
看护轻轻进来,示意芝子离去。
芝子走到停车场,等司机电话。
电话终于响起来。
“喂,喂。”
“我是阿路。”司机的声音非常激动。
“我知道,叫经天来说话。”
“芝子,经天出了事。”
“你说什么?”
“你扭开电视看新闻,贝斯肯湾挤满警察、记者及急救人员。”
车里装有小型电视,芝子立刻按钮,她一颗心像要自喉头跃出。
电视荧幕上打出红色“突发新闻”字样。
直升机在空中盘旋,新闻记者报道:“一共三人遇害,其中一名在寒冷湖水中,一边游泳,一边紧紧拖住还生存的朋友及死亡朋友的尸体,为时一小时之久,直至游到上岸获救,他本身抵达医院时亦宣告死亡,当时,湖水温度只有六度。”
芝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边,阿路一直叫:“芝子,芝子。”
芝子终于问:“他可有获救?”
阿路哭诉:“不,他是救人那个。”
芝子用手掩住面孔。
记者说下去:“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体力及精神,去做他所完成的事,他堪称一名英雄。”
芝子想提起手,可是四肢不听使唤,像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软绵绵的搭在座位上。
“死伤者姓名待知会亲人后才会公布,这里报告暂时告一段落。”
阿路说:“芝子,我要去办事,你请看牢元东。”电话挂断。
女佣找到停车场来,“芝子,医生想见你。”
芝子下车,一跤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手脚都擦损流血,也不觉痛。
女佣拉她起身,这时芝子反而镇定下来。
她一步一步向病房走去。
罗拔臣医生出来,“芝子,去与他讲最后几句话。”
芝子点点头。
申元东不是十分清醒,但是认得芝子。
“闹钟……”
芝子点点头。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
双眼深陷,头发杂乱,他看上去有点可怕,芝子握住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双手。
“与经天彼此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