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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鸽子 第24页

作者:亦舒

开明不语,一直喝闷酒。

令仪说:“他哪里有人,天天坐在办公室,暗无天日,像在地窖受刑,下了班准回家带孩子,你嫌他闷是真。”

“上菜了,”老周说,“来来来,嘴巴不要光用来说话,也需吃吃佳肴。”

开明挑喜欢吃的挟几著送酒,忽然挂住儿子,打电话回家问保姆他俩情况,姿势像个标准母亲。

又赔笑说:“老是放不下他俩。”

老周说:“一天比一天婆妈。”

开明搔头皮傻笑。

饭后开明送子贵回家。

子贵说:“你现在是个自由身了。”

开明说是。

“为什么不去找她?”

开明半晌答:“孩子们还小,需要我俩大量时间,我实在没有能力应付别的事。”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

“不,孩子在我心目中绝对占优先权。”

“她与吴日良分开了,也是一个人,这该是好机会。”

开明看着窗前,“子贵,那一次,我出差到伦敦,你因怀孕急召我回家,何故?”

“我当时不慎误会我俩婚姻还有得救。”

“我也希望有救。”

“告诉我,开明,那一天,你是否与秀月在一起?”

开明面不改容,“不,我是一只孤独鸽子。”

车厢里沉默了。

到了家,子贵在下车时心平气和地说:“开明,刮一刮胡髭,换件衬衫,你会像新人一样,去,去找她。”

开明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明白了,“你可是要结婚了?”

子贵点点头。

开明看着她,“我真笨,当然,你会是一个最好的伴侣,思想成熟,生活经验丰富,对人对事不存幻想,而且经济情形大好,这样的人怎会不是好伴侣。”

子贵不语。

“祝福你。”

“或许,你会让孩子们来观礼。”

许开明举起手,“不可能,孩子们免役,我不想他们看到亲母披婚纱与别的男人举行婚礼,不用妄想我会豁达到那种地步。”

子贵低头,“你说得对,孩子们有他们的生活。”

“很高兴你同意我的观点。”

他推开门让子贵下车。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到卧室去看孩子。

把他们的头发抚上去,看到小小饱满的额头,熟睡的小身体蠕动一下,许开明想,以后还得继续努力减少应酬陪伴他俩。

子贵那么喜欢孩子,她又有能力,将来想必更添多几个孩子,叫她抽时间出来恐怕更难。

正沉吟间母亲起来了,在他身后问:“子贵没上来?”有点失望。

“今晚她特别累。”

“孩子们找妈妈呢。”

开明只得赔笑。

许太太说:“真不明白你俩是怎么离的婚,许多在职夫妻还不如你们那样互相关怀。”

“我们曾经深爱过,不想蒙骗对方,故此没采取虚伪态度。”

“过两天我要回去照顾你老父,你又落单了。”

“妈,过几年待大弟小弟稍大,我把他们送到你处读书。”

“真的?”许太太大喜,“那我是因祸得福了。”

“这次回去,你替他俩报名读私校。”

许太太耸然动容,“啊,事不宜迟,温哥华私校现在轮候时间长达两年。”

忽然之间,许太太有了精神寄托,不再彷徨失落,笑着回房去。

许开明又捡起思绪:谁娶了子贵等于与邵家建立关系,邵富荣这几年财宏势大,邵了贵后台坚强,那姓方的一定经已调查清楚。

开明叹口气,子贵当然不乏追求者,社会至现实势利,谁会介意她的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一早起来,晃眼中午,转瞬黄昏,忽尔一个星期,不知怎地,日历又翻到尽头。

大弟与小弟要到三岁才会说单字表达意思,开明与子贵分头着急,看遍专科医生,待四岁能说简单句子,他俩才放下心事。

子贵搂着两个大头落泪道:“吃亏,真正吃亏,同你们爸爸一样愚蠢。”

她并没有再怀孩子,同邵令仪说:“两个己是一辈子的事,再不能分心。”

孩子们过了四岁即将被送往温哥华。

“与祖母一起生活好吗?”

他俩抱住爸爸的大腿吃手指不语。

子贵有点困惑,看住孩子,“真不似英才。”

“没问题,”许开明咧嘴笑,“周家信会在温埠开设写字楼,派我驻加,是不是,老周?”

老周温和地答:“为你,任何事。”

这几年许开明对孩子的贞忠感动每一个人。

“来,老周,让我俩到温埠去分一杯羹。”

“去吧去吧,一天上班六小时足够,尚余十八小时带孩子。”老周如此取笑他。

“不,孩子交给父母,我可以替公司做开荒牛。”

周家信有点感动,“真的,开明,真的?”

于贵沉吟,“可惜以后我看孩子不方便。”

第十章

邵令仪忽然拿出做大姐的样子来,冷笑说:“你若那么恋恋幼儿,就不必离婚。”

子贵恼怒,“同你这等盲塞的人有理说不清,你懂什么,周家信侍你一条心。”

邵令仪叹一口气,“开明,孩子们需要一个可靠稳定的环境,同祖父母生活最理想不过。”

开明说:“会议结束。”

子贵靠在墙角有点沮丧,开明走过去想说几句话,像多谢你允许我将孩子带走之类,可是讲不出口。

子贵感慨说:“真没想四年过得那么快,孩子们又长得高大,六岁大外套都可以穿得上。”

“将来可能有一八○公分高。”

“胜过你。”

开明有一丝安慰。

“本来一直想生一对女儿,老了父母有个伴。”

开明说:“也总得有人生男孩子。”

旁人眼中,他俩像是根本没有离过婚。

周家信只觉得二人敷衍工夫都好到巅峰,但是那是用来对付外人的,他俩却用来应付对方。

周家信说:“开明,你送子贵。”

子贵答:“我不用人送。”

周家信笑,“就让他送你一程吧,如今男人还可以为女人做些什么?衣食住行都不劳别人操心,收入高过我们多多,男人也只得假细心一番,表示尚有存在价值,去,开明。”

开明笑着取饼外套,“遵命。”

邵令仪却诧异,“老周,你缘何唱起男人的哀歌来?”

开明偕子贵下楼。

子贵忽然说:“要去喝杯咖啡吗?”

“我陪你。”也许,她有话要说。

坐下来,子贵叮嘱说:“孩子们的衣服我会带来,千万别穿蓝、灰、白以外的颜色,他们能喝牛女乃,别给太多糖吃一一”

开明安慰道:“放心,一定快高长大。”

子贵沉默。

饼半刻问:“你没有去找她?”

开明低下头。

“为何不去找她?”

开明想一想,“她不会做背叛你的事,她说家里那么多人,就数你对她好。”

子贵笑了,笑声有点无奈,却没有讽嘲之意,“一切已经过去,还说来做甚。”

“她觉得落难之际,只有我们打救她。”

子贵劝道:“别听她的,她何需任何人帮忙。”

“那你也把她估计过高了。”

子贵叹口气,“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总觉得那人特别弱小可爱无助。”

开明微笑,“我们又恢复无话不说了。”

“若真的相爱,就不必理会其它。”子贵像喃喃自语。

开明垂下头。

“别让时间在指缝流过,去,去找她。”

“子贵,你真的认为我应当去?”

“不过先得收拾一重仪容。”

开明笑了,子贵唤人结帐。

她说:“开明,祝我幸运。”

开明有点诧异。

子贵解释:“一段婚姻最需要的是运气。”

开明看着她,“这几年来你头头是道,得心应手,想一样得一样,生意又蒸蒸日上,我想你正鸿运当头,一切水到渠成。”

子贵听了极之高兴,一点不发觉许开明一番话似街边摆档混饭吃的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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