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怎能如此冷静。“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耐着性子问。
她仍然耸耸肩。“一个回家的好理由。”
天哪!他真希望她能马上停止这种折磨人的游戏!这简直比脑筋急转弯还让他头疼。
“绛雪,碗盘收拾好了没?”富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啦!”绛雪喊回去,旋即站起身,端着碗盘走向厨房。
苍辉颓丧地用手支住前额,垂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情绪久久难以平息。这一次,又铩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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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石苍辉还来不及为今晚的挫败感伤,就先接了一通长途电话。
“苍辉吗?我是余彩霏的妈妈。”
“啊?”苍辉不禁为之一怔,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和余家没有任何瓜葛了,没想到邱玉嫒还打电话来。他记得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妇人。
“我知道我打这通电话有点唐突,但是……”邱玉嫒说着,竟停了下来。
“伯母,你有什么事吗?”他礼貌地问。
“彩霏她……上个月酒后驾车,出车祸车了。”她幽幽地说。
“车祸?”霎时,他的脑中天旋地转起来,着实难以相信那样鲜丽明艳的女人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怎么会呢?”他的声音轻如微风。
“这两三年来,她一直活得不太快乐,经常借酒浇愁,一喝醉就嚷着要自杀,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当一回事,没想到……没想到……”说着,彼端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泣声。
线路两端,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抽泣声稍息,她又继续说下去,“你是她遗嘱中的主要受盗人,你愿意到台北来签署相关文件吗?”
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想不通彩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恨他吗?她不是巴不得离开他吗?他们甚至没有孩子,她为什么把财产留给他?
“你肯来吗?”她再次问道。
“什么时候宣读遗嘱?”
“明天下午三点。”
“好,我会准时到达。”他要去解开这团谜题。
“到时候我会派司机到车站接你。”
“谢谢你,余伯母。”
币上电话后,他躺回椅子里,只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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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邱玉嫒亲自到车站迎接苍辉。
“余伯母,不是说好叫司机来接的吗?”苍辉同。
“我刚好也要到事务所去,所以就顺道绕过来了。”她还是那么高贵、优雅。“我们先上车吧!时间不多了。”
坐进余家专用的私家轿车里,他忍不住同道:“彩霏为什么指名要我做主要受交往人?”
“我想是内疚,或者是爱。”
“内疚?离婚不是依她所愿吗?她还有什么好内疚的?”“爱”,他可理解;但是“内疚”,他就百思不解了。
“她一直嫉妒那片农场,你知道吗?”她顿了顿,仿佛已跌入回忆之中。“离婚后她才告诉我她宁愿你有的是情妇,而不是那片农场,因为这样的话她还可以和另一个女人争,但是那片土地对你的魅力却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
他瞳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角度来看过彩霏,也从来没有用她的观点来看待他们的婚姻。
“那就是她在离婚时要了农场的原因,是不是?”他的喉咙干涩。
“没错,就只是为了惩罚你。”她朝他露出疲惫的笑容。“你看人的报复心和嫉妒心有多强!彩霏从小任性惯了,看到你对她的爱不及农场,就认为那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苍辉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双掌,感觉到曾有过的怨恨都是自己强加到彩霏的身上,一切就像是个超级大笑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泊在律师事务所前面。
宣读遗嘱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彩霏已周到地分配她所有的财产。她将她的珠宝、股票及银行存款平分给家庭中的人。
接下来的宣读令苍辉大吃一惊。
对于我的前夫石苍辉,我把他给我的土地及离婚赡养费留给他。如果他先我而亡,同样的金额将留给他的子嗣,以弥补长久以来对他的亏欠……
律师继续宣读,但苍辉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向前弯身,手肘撑着膝盖,茫然瞪视自己的鞋尖。
她把那些钱全给了他,同时也宣示了他这些年来的怨恨毫无意义。
最讽刺的是他已经不计较了——只要有绛雪,就算不能将农场重建成往日的规模,他也心苦情愿,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他对她的迷恋已变成了强烈的爱。
他的心突然痛苦地拧紧。该死!他为什么要否认自己对她的爱?
“给我一个回家的好理由。”
“因为我爱你。”
这就是绛雪所要的理由!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圈,说过这么多的理由,但都没有触着事件的核心。其实事情多么简单,不就是那三个悄悄埋在他心中许久的字眼?以前他一直被彩霏的阴影所笼罩,以至于只注意到自己的需要,而忽略了绛雪真正的感受与需要。
现在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章
回到特富野的第一夜,苍辉辗转难眠。
要不是“富珍”已打烊,他还真恨不得插翅飞奔到绛雪面前,向她说明一切。
翌日清晨,苍辉先到农场巡视一圈,做完例行工作后,旋即赶到面店。
他站在面店前,深吸一口气,随即大步迈进。面店里就像个小型嘉年华会,热闹异常。他挑个位置坐下来,目光落在柜台后正在结帐的绛雪身上。
没等她走过来,他已起身走近柜台,颀长的身躯斜靠着木墙,棒球帽微微推高,拇指勾住腰带,对她眨眨眼。“嗨,绛雪!”
她抬起头,立刻停止手边的工作,黑眸和黑眸瞬间相遇。“农场这两天比较忙碌吧?我记得你昨天没有来。”
他微微一笑,到底绛雪还是惦记着他的。“是有些忙碌,但不是农场的事,我上台北办事情。”
听到“台北”两字,她双眼不禁为之一亮。“石苍辉上台北?这倒是新闻。”
“详细情形我会再找机会告诉你。”他注视着她,照例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这个你放心,所有两个月孕妇该出现的症状我全都具备了。”
“跟我回家,我会照顾你。”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场客人该吃面的停止吃面,该喝汤的停止喝汤,一片寂静,大伙儿全拉长了耳朵,专心注意下面的情节发展。
绛雪耸耸肩,“老答案——给我一个回家的好理由。”
“可以给点暗示吗?”他晶黑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两圈,狡黠地朝她一笑。
“请善用老天爷赐给你的脑袋。”她双手交叠胸前,一点也不肯松口。
“好吧!那你先猜猜看我设计的这道谜题——什么人有两条腿、一个顽固的脑袋,却表现得像个笨猪一样?”
“那简单,”她忍不住被这个生动的比喻逗笑。“石苍辉。”
看着她笑,他绷紧的神经随即松驰下来。同时,他们也听见四周爆出一阵压抑的闷笑。
“现在可以回到主题了吗?”她提醒道。
“当然。”
她看着他,猜测那张唇形刚毅的嘴会吐出哪些字眼。
“不是为了孩子?”他同。
“不是。”她摇头。
“不是为了你爱我?”他又同。
“不是。”她又摇头。
“那么,”他清清喉咙,当着特富野大部分的居民面前,清晰而大声地说:“唯一的答案就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