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也没踏出公寓。”丽诗嗓音中的怨尤极其明显。
妮可端视她片刻,用手撑着下巴问道:“我实在不能不问了,丽诗。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吗?”
沉默——
“别这样,丽诗。你们从纽约回来以后,天仇就变得怪怪的。像现在,我是说不管他再怎么热衷退休计划,在耶诞节订单堆积如山的紧急关头,他也不可能就这样—走了之呀!”
她也这么想。大奇怪了。“你知道他准备去多久吗?”
“两个礼拜。”
“两个礼拜?”她又吃了一惊。
“看—栋房子不需要花两个礼拜吧?”
“不需要。”
“所以?”
沉默——
“……我……妮可,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真的,相信我,我不能和你谈他。”
妮可只是摇头不迭。“不是不能,是不肯。你呀,和天仇两个都一样,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们了。”
她觉得说什么也没有用,除了她自己和戴天仇外,什么人都无济于事。“好了,妮可,我得去打卡了,待会儿见。”
她进入她的工作间。戴天仇走了,她幽幽地轻道,也许这样对她有益,趁他不在的这段空档,她可以好好整理迷乱的自己,不必天天见到他、渴望他,和他纠缠、为他痛苦,她的头脑或许能清楚一点。
等他回来时,她相信自己能做好决定。
九月变成十月。
她数着日历,等待他回来。二周后的周日,丽诗一到办公室就看见她朝思暮想的人。
“哈罗,丽诗,你好吗?”
看了他,丽诗感到意外。他晒黑了,而且瘦了很多,好像少吃了好几顿似的。他忙了一场,是吗?但是花二周的时间为了看一栋房子而变瘦变黑实在太令人纳闷。
“我很好。”她强迫自己语调平常。“你看过房子了?”
他点点头。“只看了—栋,观察了好久后,才买了下来。”
“恭喜!”那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是这么……怎么说?没精打采。不错,正是没精打采,连他的双眸也是如此。
他们两人伫立相对、默默地互相凝望。良久,都没有—个人出声打破沉寂,只有小小的、短促的喘息声是沟通的桥梁。丽诗情不自禁的泫然欲泣,他们俩究竟怎么了?是什么使他们变成了陌生人?
她受不了、再也受不了。“天仇,到底怎么了?”她几近恳求地问:“我做了什么使你,使你……我是说……”
“你肯不肯嫁给我?丽诗。”
好半晌,她光是站着,生根似地钉牢在原地。她的心跳快速得有如太空梭,她搜索他的瞳孔,希望能从中寻出他的一丝心意,但一无虏获。“我——你——”
“简单的回答是或不。”他的脸色、他的眼睛冷得好像冰块。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惊吓的回应。
“不必懂,只要回答。你肯不肯嫁给我?”他僵硬的再问—次。
有—刹那丽诗觉得这个人必定是发疯了。“哦,天啊,你到底在扯些什么?”
“我要你,这就是解释。”
“上帝!”她闭上双眼,一双手扶住档案柜平衡自己。这叫她怎么接受?—个她衷心挚爱的男人以“要她”而不是“爱她”的理由向她求婚,她不能忍受这充满肉欲,低估可羞的理由,她不能!
“你干嘛找上我?”她申吟般地问。
他的语气很残酷。“我说过,简单的回答是或不。”
“我立刻回答,”痛楚及怒气交织着从她足心窜起,她尖着嗓子对他说道;“你去死好了,戴天仇;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旋身飞奔而去,冲进女盥洗室,蒙着脸痛哭。这个人,这个没有一丝良心的人,拖庆头到尾在戏弄她、玩弄她,为了“要她”居然不惜出卖自己以换得特权。不,简直不是人!
丽诗躲在盥洗室哭个不停,不过她知道不能哭太久。她的心逐渐变硬、变得坚强。不能再受屈辱,她当傻子已经太久,如果他能这么毫不在乎,那她也能。她不能再哭下去,还有事等她解决。
她整理好自己,重新走回戴天仇的办公室,平静的通知对方她要辞职,她给他两令礼拜的时间找人。
戴天仇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接下来几天,他们好像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陌生。谈公事时他们彼此保持礼貌,但神态僵硬得有如面具,丽诗痛苦至极,恨不得快点远离他、远离此地。他愈快找到人手接替他愈好,如果他找不到人,两周之后她也要离开。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又开始看报纸人事栏了,周六戴天仇面试了两个人,第二天又见了三个——这些人全是经由介绍所先行挑选,再通过妮可的面试。星期五中午林逸芬接了通她的电话。
“找你的,丽诗,私人电话。”
“谢谢你,逸芬。”她想一定是嫂子打来的,却没料到听到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丽诗?丽诗,是我。”
她认得这声音,又好像不认得。她感觉熟悉,又有点陌生——当她醒悟是谁后,已过个好一会。“浩然?浩然!”她大叫。
“是,是我,亲爱的丽诗。”对方松口气。
“哦,浩然,你回采了?你人在哪?”她总算觉察自己嗓门太高,赶快瞄一眼戴天仇的门。她压低了声调;但不知道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她的声音。
戴天仇正想推门出来,丽诗—声惊呼透过门扉传入他耳中。她叫的是“浩然!”没错。他僵在原地,丽诗接下去的话,他—句句听得清清楚楚。
“浩然,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哦,什么时候回国的?哦,老天,怎么了……我听了真难过。”
徐浩然疲倦的语气十分明显,她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静静倾诉,他只是—再叨絮他以为她会挂断他的电话。
丽诗轻轻微笑,很高兴自己从不曾这么想过。对他,她心中没有一丝恨意,因为他,她挽救了自己,也挽救了对方,使得他们两个人都避免一次大错。
现在她对他纯粹只有朋友的关切。“那么你决定在平镇定居下来了?徐浩然,噢,好,你如果坚持的话。”他的要求使她蹙了蹙眉,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我去平镇很方便。明天?好,就明天。在哪儿见?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时间和地址就好。”
她搁下话筒,另一通电话又进来了,是客户。她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猜测徐浩然为什么坚持见她?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的?
虽然说她和徐浩然之间曾有的一切已经云消雾散,但她仍怀疑戴天仇如果知情,他的反应会如何?不过他不会知道的。问题是——坐在椅子上的丽诗霍然僵硬起来,她还担心戴天仇做什么?他们之间如今是空空如也,和徐浩然至少仍存着一份友谊,而戴天仇对她简直像仇人!
想到这里,丽诗忍不住潸潸落泪,她恨自己如此绝望地爱着戴天仇,根本无法自救。一思及将要离他
而去,她就心如刀割。在她心中隐隐存着几许希望,希望戴天仇态度会软化,他会亲自求她留下来,留下来——
桌上的电话“哗”一声,杷她吓得跳起来。“丽诗,进来,我有话对你说。是戴天仇!她开始心跳,慌忙擦干眼泪。他找她,他有事找她。
戴天仇不在办公桌后,他站着,似乎即将出门。
“什么事?”他要留她了!丽诗露出微笑。
他没有回报笑容,只是脸色奇异地看着她。“我要出去见个客户,大约要花几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