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机灵的面孔上如今只余一抹死灰。
“后悔了?”她轻呻一声,刷地收回了剑。“要钱?或要命?你只能选一样。既然你不想死,最好脚踏实地去努力赚钱,别妄想夺人钱财、一步登天。”
目送她冷肃的背影离去,少年立在原地默默发了半晌呆。
“等一下。”他上前两步,喊住了凤蝶吟。
财帛真有如此吸引力,勾得无数贪婪人心尽往地狱里堕落?凤蝶吟心头燃起一把怒火,长剑回削,在少年颈边划出一口子浅浅的血痕。
“你真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你死后我会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后事,就拿一百两黄金当陪葬,你觉得如何?”
少年瑟瑟发着抖。“我……我不知道一百两黄金够不够。也许……总之你要拿我的命就得答应我,不论花多少钱……你都得治好他的病……”
“治病?”凤蝶吟眼神闪了闪。“谁病了?”
少年眼中流下两行泪。“白儿病得好严重,城中的大夫都叫我准备给他办丧事,可是我相信其他地方……应该还有更高明的大夫可以治好白儿,我……我不要白儿死掉……可是我已经没钱带他去看大夫了,呜……”
闻言,诧异在凤蝶吟脸上一闪而逝。“你说的白儿……他在哪里?”
少年手指着方才藏身的大树。
凤蝶吟仍以剑押着他。“带我去看。”他最好别骗她,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少年领着凤蝶吟走到大树后,在一处暗黑的树洞里蜷屈着一条小小的白色身影,他气息虚弱的仿似风中的残烛,不知何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凤蝶吟心中顿感一恸,不知不觉收回了架在少年脖子上的长剑。
桎梏一消失,少年飞快走过去抱出树洞里瘦小身躯。“白儿、白儿……你醒醒……”
一股酸涩蓦地涌进凤蝶吟心头,那孩子看起来才十几岁,病得两个眼眶都青黑的塌下去了,双颊不见半丝血色。
她脑海倏忽闪过一张俊俏的面容,十年前她也见过一个如眼前这般,病得几乎要去见阎王的孱弱少年,他的名字叫——段飞云。
她第一次见到段飞云,他也病得只剩一口气,但倔强的双眼却依旧闪着不屈的意志。虽然家贫,可他的骨气却一点儿也不贫瘠。
那男孩……他伴她度过了她最光辉灿烂的童年时期。想起过往的美好岁月,她眸底蓄满深沉的悲哀。
曾经,她是喜欢他的,因为喜欢,所以天天去缠着他。两人携手玩遍整座凤扬城,直到后来他上京赶考,六年未回,她对他的思念才渐渐淡了。
可如今他又回来了。这回换他功成名就高高在上,相反的,她却日渐堕落,终于染上一身罪孽。她再也配不上他了。
他屡次劝她放弃报仇的念头,她不是没动摇饼,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干干净净地伴在他身边,可是她忘不了父亲惨死的模样,那一具污黑而粉碎的枯骨,夜夜徘徊在她的梦里,爹爹在哭诉着他死前所遭受的凄惨凌虐啊!叫她这为人子女的如何能忘却此等血海深仇?
为了抚慰爹爹的亡魂,她一定得亲手为爹爹报仇。但在她双手沾满血腥的瞬间,她与段飞云之间的情缘也算尽了。他们今生无缘,而来世……
他一生正直、高风亮节,想必荣登西方极乐。她却满身罪业,除了地狱,再无其他可供容身之处,他们是没有未来了。
每一思及此,她心头就被狠狠划上一刀,涌出汨汨鲜血,痛彻心肺。可是……再望一眼地上那虚弱而瘦小的身影,段飞云的面孔不期然地叠了上去,一张宽容的笑脸不知不觉浮上心头。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她只要救了这可怜的孩子,她的灵魂也可以得到一丁点儿救赎。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穿黑衣服的少年。
“黑儿。”少年指指怀中的人儿。“他是白儿。”
“你们是兄弟?”
“呃……我们是结拜兄弟,我和白儿都是孤儿,从小就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是吗?”凤蝶吟微一颔首。“那你就抱着他跟我一起来吧!”
黑儿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反应。
凤蝶吟斜睨他一眼。“你不是想救他吗?还不走?”
“那我的脑袋……”
“先搁着,等他病好了,你们两个就一起帮我做事。只要做得好,你的脑袋就搁在你的脖子上吧!”
闻言,黑儿磕头如捣蒜。“谢谢主子、谢谢,我一定会很努力帮主子您做事的。”他这一辈子就属这回对主子最恭敬,以往他总是吊儿郎当的,对谁也不心服。如今的改变全是为了白儿,只要白儿能好,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第五章
栖凤楼的主厅里,凤蝶吟正与一干属下聚会,商议下一回的目标要对准冥教哪一个分堂。
成立二月有余,栖凤楼虽已登上中原武林第一大杀手组织宝座,但实力还是比不上创立百年的冥教。因此只能采取蚌个击破的方式,慢慢削弱冥教的势力,以逼出冥教教主,一决雌雄。
不过这冥教也真神秘,不论凤蝶吟如何探查,始终挖不出“他”的身份、来历。
“冥教自教主以下共分为‘阎罗殿’、‘黄泉路’、‘地狱堂’三部,每部之下又各分两军,日前咱们旗开得胜,已顺利铲除地狱堂下的先锋军。”凤蝶吟的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据传地狱堂主正赶赴中原探查手下覆灭的原因,其余两部则留在教内静待情势发展。因此我希望趁此良机一举灭了地狱堂,断冥教一边羽翼。”亏得她自幼受首富爹爹教,熟悉知已知彼、攻其不备、鲸吞蚕食……等各种行商要诀。
如今将全副心机用在领导杀手组织上,栖凤楼如何能不生意兴隆、每战皆捷?
“楼主,那地狱堂主是只身前来,亦或是带了人马?”一名部属问道。
“带了亲信二十。”她回了一个笃定的答案,引起底下一片哗然。
其实这些绿林份子在加入栖凤楼之初根本不安好心眼,他们俱是久历江湖的黑道人物。而凤蝶吟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千金,除了有钱外、还能有些什么本事来统领一个杀手组织?
他们都是本着能在她身上捞得多少是多少的心态在她底下做事的。只是谁也没料到一名闺阁千金竟然心机比海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不过月余,他们就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奉她为主、替她办事了。
“请问楼主,可知其入中原的时间及落脚处?”
“三天后,所以……”她伸手招过一干属下。“我要你们现在就放出风声,说上回地狱堂先锋军覆灭之地揽烟山庄闹鬼,谣言传得越可怕越好,然后在地狱堂主入中原当天……就用火烧揽烟山庄来欢迎他。”
“楼主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全数引至揽烟山庄?”
她唇边的笑意像冰一样地冷。“我要在那儿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镑式声响霎时隐顿,偌大的厅里静默得落针可闻。论残忍,厅中一干绿林人士谁也不比谁差,但要谈心机,他们谁也比不上凤蝶吟。
登时,切莫得罪凤蝶吟的念头闪过每个人脑海。既然进了栖凤楼,还是乖乖替她办事吧!他们如是想着。
凤蝶吟平板的声音续道:“这一回,咱们不跟他们比武功。毒药、暗器、机关、炸药……你们擅长什么,就用什么。务必做到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地步。事成之后,有功人士各赏黄金百两,取得地狱堂主人头者再赏黄金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