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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九斤半 第25页

作者:于佳

少了宫里那些能工巧匠的精心处理,袍子很硬却也很暖和,穿在身上连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他敲了敲苏紫衣的房门,赶着跟她道谢。

她正在想着满月复的心事。山下传出消息,原本辅政的永贤殿下揽了监国大任,对于从前为国效力的伤亡将士给予宽厚的抚恤。

她知道这一切与如今穿着白衣的他有关。

“你当真不回王宫了?”

“回去当王上?我从来不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其实永贤比我更适合治理革嫫,只是我母亲固执地认为只有我才配继承她的大统。”

他有些絮叨地跟她聊起了他的家事,那些被封存在王宫秘档里的王室丑闻——

我的母亲——革嫫最尊贵的女人迎了我的父亲进宫。父亲一心一意地爱恋着母亲,母亲爱恋的到底是权力还是其他,我和父亲都无从得知。

母亲生下我以后认为今后革嫫有了继承人,便将心更多地放在了政事上。父亲知道母亲注重边关军事,自请去边关拓疆。

从文的父亲习武以后为母亲打下多少疆土尚未可知,宫里就传出消息,父亲在边陲有了别的女人,还陆续生下了两个儿子。

母亲笑笑,未做多言,请跟随她多年的黑衣人带回了那个女人和孩子。

人带回来了,那个女人抱着两个儿子跪在殿前瑟瑟发抖,只求母亲留她的孩子一条性命。

母亲仍是笑笑,问这孩子叫什么。

女人摇摇头回说,他父亲尚未给他取名。

那就叫永闲吧!永远的永,赋闲的闲——母亲指着大些的孩子说,能永生做个闲人也是人生一大美事,余下的那个孩子便叫二闲好了。

女人留了下来,封了夫人,被安奉在宫里一座殿宇内。她日日守着永闲、二闲,等着她的夫君——本该是革嫫女主的丈夫。

案亲从边关回来了,跪在母亲的床前,一句解释的话也未说。母亲只是笑笑,让宫人领他去看看他的女人和儿子。

母亲寝宫的门在父亲走出的那一瞬间紧紧阖上,直到父亲病逝都不曾为她亲自挑选的这位丈夫开启过。

案亲却没有因此住进那个女人的殿宇,对那两个孩子更是不管不问,我到现在也闹不懂父亲的心思,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跟那女人生下两个孩子呢?

二闲那时候还很小,好像什么也不懂,可永闲已经能感觉到宫人们异样的目光和轻慢的态度,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同是父亲的孩子,他和我会有天差地壤之别。他事事谨慎小心,对我更是恪守君臣之谊,对母亲……他总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没几年父亲病笔,之后不久母亲也驾崩了。我顺理成章继承了大统,可到底心不在这上头,便找了永闲来帮忙处理政事。向来只要是我说的事,永闲必定会极认真地去做。在理政这个位置上,他做得极好,比我更好。

我赐他为永贤殿下,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成为永贤王上。

“那你怎么办?”

苏紫衣很认真地问他,像他很认真地说希望永贤成为王上一般。

“我?”嗣正拢了拢身上的皮袍子,夜凉如水,他觉着有些冷,“留在这里开山种田打渔酿酒,有这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呢!”

“你真打算留下来当农夫?”她仍是不信。

“我已让永贤监国,你说我是真是假?”回望着她,他几乎喃喃自语道:“我舍不下的紫衣只有一件。”

这回她看得清楚,他脸上瞬间的绯红,渗进了她的眼底。

没有婚嫁,没有媒人高堂,甚至没有凤冠霞帔、大红花轿,只是他自他的屋搬进了她的房里。

来年开春的时候,苏紫衣的肚子微微隆起,嗣正打渔的功夫好了许多,常打回大鱼给她补身子。

这年大暑之日,她诞下了他们的女儿。小丫头出生的时刻,晚风徐徐,场院里聚集着正在纳凉的庄户人,斜阳正正好。

就取名斜日吧!

嗣正褪下手腕上的紫玉珠挂到女儿的身上,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的女儿——他和紫衣头一个孩子啊!

斜日满月的时候,嗣正拿出新酿的酒请庄子里所有的人喝。众人大醉,待他回到屋里的时候,便不见了斜日。

动作如此干净利落,除了豢养在宫中的黑衣人其他人再做不到。

他一身白衣打算下山,出庄子的时候,紫衣——苏紫衣就坐在湖边。

“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回屋躺着吧!”

她不听话地跑到他的跟前,“你要走了是不是?”

他点点头,又急着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会,你不会回来,你再也不会回来。我知道,你要回去了,重新穿回那身紫衣当你的王上,我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这样。”

所以他们之间不谈婚嫁,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等到不能在一起的那一刻,不妨坦荡些——她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告诉自己,可到底还是放不下,舍不得,是不是?

嗣正不想再多做解释,他也没有时间跟她耗费,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女子在等着他。他只是一再地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我不是我父亲,不会背弃自己的承诺。”

他走了,不理会她透着湖光的泪水走得决绝。

下了山,早有马车等在那里。他跳上马车,车夫策马而行,他不问去向,只因他知道这辆车只会往一个方向去——永贤在的地方。

京畿附近极偏僻的一处院落,车夫开了院门便远远地躲开了。嗣正未进屋已见永贤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他不知已跪了多少个时辰。

嗣正自他身边走过,独步到桌边坐下。他偏好的茶已沏好摆在那儿,他端起茶便饮,并不叫永贤起身。

他爱跪,就跪那儿吧!

只是,他还有话问他。

“把斜日还给我。”

永贤连磕了三个头,撞得地噔噔作响,“王兄,我出此下策,只为请您回宫主持大局。”

泼去上面的茶末子,他哪里还有一点王上的尊贵,跟个农夫差不多了,“我早已有旨意将王位让与你,你不必再谦。什么监国、护国的,直接做了王上便是。”

永贤又开始拿头撞地了,“王兄这话,臣弟就是当场撞死也无以表真心。臣弟是什么身份?能跟王兄称个兄弟已是折杀,这王上之位,臣弟是连死都不敢想的。”

“那你还是趁现在开始就好好想想吧!”嗣正反剪着手起身,撩了撩身上的白衣,“我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无事的时候钓钓鱼,酿酿酒,日子逍遥自在。看着自己种下的东西开花结果,也很有成就。这个什么万民景仰的革嫫王上,还是你做更好些。”

永贤却另有所想,“是因为那位苏小姐吧!王兄若喜欢,立为后就是了。”

“她不适合王宫的生活,还是在霸王庄里更自在些,这点和我一样。”

不想再跟他多浪费口舌,每晚的这个时辰,斜日都该喝女乃,然后窝在紫衣的怀里安然睡去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永贤,今日把话挑明了吧!我厌倦王宫里的生活,若不是关在那座气势宏伟的百年宫殿里,母亲和父亲……还有你的母亲都不会是那般的下场。我想活得自在些,与我喜欢的人一起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永贤自地上缓缓地起身,膝盖骨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喉头滚动,若这一生他有一次违抗王兄的命令,就是现在了。

“王兄,若您执意不肯回宫,我怕您就再也见不到那孩子了。”

微微一叹,也只是微微一叹。嗣正说了句永贤万万想不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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