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景啊,这常来常往的,我瞧着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那天王上同我聊起西陵大将军尚未婚配的事,我瞅着能不能将你们这两个一块儿说说?”
她刚一开口,拂景就绯红了脸,拿帕子掩着嘴闷笑。
檀妃一瞧这劲头心里便有了数,“行行行,你心里中意就成。你中意了,我便叫王上去问西陵大将军。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孤身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摊到你这么一年轻貌美,识大体懂大局的小姐,他还不得乐死。”
拂景仍是不说话,只是笑盈盈的。
那边景妃已派人催了好几次,拂景没奈何,跟檀妃告了扰,从罢月小主手里死拉活拽地把遣风带了回去。
不几日的工夫,满宫里都知道檀妃要做媒把拂景说给西陵大将军的事,一次意外让她阿姐也不无意外地知道了。
“你觉得西陵大将军怎么样?”
那日于寝宫中,当遣风熟睡后,阿姐让宫人取了两壶酒,没要酒杯,她就这么把着壶开了口。
“西陵大将军,文治武功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男人。”按照她的理论,于是乎天下间没有女子不爱这样的男人。
阿姐一口饮尽壶中酒,取了她手边碰也没碰过的酒送到嘴边,“是啊,文治武功天下一等,就连当今王上也盖不过他。”
“可不敢这样说,即便西陵大将军再威猛,也是王上的臣子,怎比得过当今王上?”王上,革嫫第一人,天下的君主,谁敢与他比?在宫中说这样的话,阿姐犯了大忌。
只是,拂景万不曾想,这大忌来得也太快了。
檀妃以娘娘的身份写信寄往军中,向西陵德大将军讨主意,说白了就是问他觉得蒙家拂景小姐如何。显然,这封信是在王上的授命下写的。
西陵德上书表:蒙家拂景小姐工容德行俱佳,想求来给自己的幺弟军前副将西陵客为妻。
檀妃拿着信读了好几遍,趁着晚间王上来她殿中的时候递给王上看,“这位大将军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我写信问他的意思,他倒想把蒙家拂景变成自家弟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王上将信略看了看便放下了,“我听说前些日子罢月害得进宫来玩的那个西陵遣风落水大病了一场?”
提起这事檀妃还生气呢!
“不过是西陵家那边一位失孤的孩子罢了,王上您是看在西陵德大将军战功彪炳的分上,赏他个天大的脸面,容那孩子进宫看看,也是长长眼。罢月那日不过是跟他闹着玩,小孩子嘛!难得遇到一个年纪相仿的,玩得动静大了些。是那孩子自己死心眼跳到了湖里面,冻生了病。也不知道景妃是怎么想的,为了那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差点没拉着罢月去抵命。”
“我听宫人私下里议论,说景妃拿我赏给沧江的赤玉珠给了西陵家孩子。内官们还说景妃对那孩子比对沧江还上心,看来是确有此事喽?”近来宫里那些风言风语的,多少也进了些到王上的耳朵里。
檀妃踱着步,满脸戏谑,“我看哪,是景妃想拉拢西陵德大将军做自己的妹夫。可惜啊,妹夫还是姓西陵,可不是大将军,换成了个年轻的副将。说不定,拂景心里头更愿意呢!我听说那位西陵客副将相貌非凡。”
“西陵家的男人个个仪表堂堂,就连本主也多有耳闻。”
王上不知怎么有了这等聊闲话的兴致,对檀妃道:“听说西陵德十六岁从西南边域跟随父亲进王城的时候,满城的姑娘小姐都看傻了眼,忘了所有女儿家的羞涩,只为换他回眸一眼。你看进宫来的那个西陵家的孩子,也不过十岁的样子,已生得英姿飒飒,再过几年他若进宫,这满宫里的青衣眼睛都只盯着他一个了。”
檀妃听不得王上长他人志气灭自家颜面,忙说:“若说好模样,在男人当中,沧江殿下长得也不差啊!”
“是啊!都说沧江长得像景妃,那天西陵家那孩子跟沧江站到一块,我倒觉得他们俩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王上悠悠一叹,落在这偌大的王宫看不见的角落。
若他记得不错,西陵德十六岁进王城的时候,碰巧住在蒙大人府上。
想来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沧江今年……十七了。
“来人。”
他高呼,几个黑衣秘器自他身后显现身影,“属下在,王上有什么吩咐?”
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上进了景妃殿后,便令侍卫紧闭殿门,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
他亲自端了赤红的锦盒进来,就摆在跪在地上的景妃面前,“这是从宫里送到西南西陵德府上的东西,你可识得?”
拂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今日王上的脸色与平常大不同。她忙跪了下来,“王上,那锦盒是我派人送往西陵德大将军府上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大将军来信送到蒙家,说很喜欢我做的焐饼子。那东西铺在菜上好吃,又便于久放。西南边域物质匮乏,我便做了些个放入食盒内,托人带去。”
“原来这锦盒是你给西陵德大将军的?”王上微微一笑,拿刀割了锦盒的底垫,自那里面取出一封书信来,“这信也是你给西陵德的?什么紧要的事要把信藏得如此隐秘?”
拂景痴傻地望着那封自锦盒底垫里取出来的信,满脸茫然。她何曾给大将军写过什么信?这男女之别,她断不敢忘。
那会是谁,借着她的锦盒私纳书信?
她不经意间望向阿姐,这漂亮得完全不像食盒的锦缎包裹的盒子是她叫人拿给她的。
王上不再多说,拿出书信来当场念了起来:“一别年余,你知我心意,送儿入宫,以慰藉我思儿之心。儿在宫中甚好,我亦与他相处甚欢,只可惜不能留他日日于身边。我每每想离开这座牢笼,奔赴到你的身边,同你同儿团圆,然此愿终生怕未能实现。唯有于牢笼之中为你为吾儿祈福……”
“不要念了!不要再念了!”
景妃猛地站起身,冲着王上狂吼。一把抢过那封信,她将它揉成一团贴于胸口,泪早已横流。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拂景瘫坐在地上,已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一心想嫁的那位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将军竟和她贵为王妃的阿姐……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西陵德常常给我写信,说这说那,说我做的焐饼子好吃,说我的针线了得。我以为他喜欢我,找机会同我亲近,他骗我一次又一次地拿锦盒往西南送东西,原只是为了让你们传情的私信藏于我的锦盒内?”
拂景回身望着那位永远居高临下的阿姐,即使是这般时刻这等光景,她也只能仰望着她,“我是你妹妹啊,是你最亲最亲的妹妹,为什么要骗我?还是骗我最珍贵的感情为你最丑陋的私情做嫁衣?”
景妃颤抖着手始终捏着胸口,“我是骗了你的感情,可我的感情呢?我的感情只因为一次意外,便被他——被这革嫫最伟大的男人强行剥夺了。”
十六岁,正是贪玩贪新鲜的年岁。蒙家大小姐媚景听着随着父亲住在别院里的西陵德描述着策马山河的雄心壮志,一时兴起,她找了他的一件男装,糊弄着穿了,骑着马穿过王城的大街小巷。
她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当时还是殿下的永贤陪着初登基的王兄正满街地溜达呢!
她一身男装扮相策马回头的模样让永贤惊为天人——只因那一面与王兄实在太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