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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一阙 第24页

作者:于佳

九斤半分析得对。当初沧江先王将王位传给斜日女主,若非女主失踪,罢月女主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今日如若斜日回到宫中,这王位到底该由谁来坐?又是一档血雨腥风的大位之争。

几年前,罢月女主跟素萦王后争夺天下的手段还历历在目。如今看来素萦王后的手段到底还是平常,几个回合就败在罢月女主的手上。然斜日的手段可就非比寻常了,这两姐妹若当真干起来,谁能夺得紫袍权冠天下尚且难定。

这夺位之事非同小可,站错了班就死定了。在胜负难定之时,二闲王决定还是乖乖听从九斤半的话拿出他一贯的作风——装聋作哑。

他是打定了主意沉默到底,可惜偏有人要他开口说话。

罢月女主目光横扫,停在二闲王的身上,“王叔啊,您是朝中重臣,又是王室中的长辈。早前您也上折子告之本主,临家找回了疑似斜日女主的白衣女子——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这……这事其实……”完了,上朝前忘了问九斤半若女主追问当如何应对了。

二闲王正挖空心思想措辞,门外忽报——

大商人临一水奉送斜日女主归朝。

捏着腕间的紫玉珠,罢月怔怔地看着她一身白衣走在朝堂之上。

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未留下任何印记。她笑得仍是那样的平静而深沉,举止间流露出的那丝气度即可容纳天下。

她回来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除了她,这天下再无人能拥有这般的王者之势,也唯有她才能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压抑。

朝堂上刚刚还掩面而泣的臣子全都直着眼望着她。少了那身赤袍,多了一身白衣,臣子们不敢认她,只拿眼盯着瞧着,等待女主的授意方敢有所为。

而罢月的目光却未留在那身白衣之上,她偏过头望向身后的黑影,她在意的不过是他的反应而已。

他却沉着脸,表情木然地注视着前方,不动不摇,仿佛任何俗事与他无关。

他选择了沉默,这于罢月而言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正了正紫袍,她坐在王位上与站在下方的白衣女子对视良久道:“你的容貌的确与本主的姐姐——斜日女主极为相似,可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也。这几年,有好几位冒认自己是斜日女主,本主凭什么相信你是真的?”

白衣女子立于下方,仍是笑得从容。她指了指身后的临家老九临一水,满脸无辜,“是他说我是斜日女主的,您有话问他便是。”

临一水跪在殿上心中大骂:靠,关键时刻推他出去挡灾,他女乃女乃的斜日也太不仗义了!

“禀女主,此白衣女子在我家的码头干了几年的粗活。我无意中见到她觉得面熟,想起几年前曾在宫中见过斜日女主。与此白衣女子交谈之下方才知道,她曾落水,被我临家码头上的苦力救起后失去了记忆。大概是在水中受了伤,遂一身白衣在码头上做活度日。

“我推算她落水的时日和斜日女主失踪的日子相近,加之她的言谈举止颇有王者之势,我让她写了几个字,对照斜日女主当日下发给我的折子,字迹竟完全相同。遂我大胆猜测,此白衣女子便是失踪多年的斜日女主。”

他一番话不愠不火,像一杯淡而无味的温水,却一点一滴润到在场众银衣官员的心尖上去了。

临一水的话中没有一句肯定自己带回来的白衣女子就是斜日女主,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解开众人心头的疑惑,肯定地告诉大伙,她就是斜日女主,让人无法置疑。

罢月晃了晃脚尖,有点明白为什么革嫫大多的码头营生都让临家做了去。这临一水果然非比寻常,他若进官场做银衣,怕不是一般的朝臣可相提并论的。

单瞄了一眼立在下头的那身白衣,她的平静让罢月有点恼火。失去记忆?她的这招也忒阴鸷了些,要斗计要耍狠,她们俩明火执仗地来便是了。

莫不是,她另有算计?

罢月盘踞在王座之上,倾身上前直指斜日,“你失去了记忆,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我亲姐——革嫫王朝的斜日女主?”

白衣女子雅笑着摇了摇头,“禀女主,我并不知道,这话要问临九爷。”

他女乃女乃的,又把他往水深火热里推!

临一水拱手上前,又道:“回女主,我无缘在斜日女主近身侍候,这位没有身份的白衣女子究竟是不是女主本尊,我实在瞧不真切。不如请出女主身边的近人认一认,女主许多细小的行为举止,怕只有近身侍候的人才能辨上一辨。”

二闲王选在这时候上前凑热闹,忙点着头称是,“这话在理!这话很是在理!”

“是是是。”

“是这个道理不错。”

一帮臣子你也说好,我也称是。推着罢月女主走到最后这一步,“那你们说请哪位近身侍候过斜日女主的人来认人呢?”二闲王眼一瞄就瞅见始终立于王座后,也始终沉默无言的那道黑影。

躲得过初一,溜不出十五。没理由他一个闲闲王爷被人放在火上烤,他这个惹事的主倒能安然无恙。

二闲王长臂一挥——

“就他吧!”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修长的手臂望过去,全都定在那道黑影身上,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他?”

“诸位大人忘了吧?在斜日女主失踪前,他可是一直随侍左右的,咱们这伙人中间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斜日女主了。”

罢月回身望向身后人——是时候他该走出阴霾,重返天下了。

只是他入世这日,怕就是离开她身边之时了。

“遣风。”

“属下在。”遣风上前。

“既然大伙都觉得你是最适合认人的,你就去认认吧!”

“是。”

遣风走下王位上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前。说是辨人,他并不敢直视她如炬的目光,喉头滚动,他的眼只盯着她脚前的地面。

殿上的众臣子等不及想问个答案,王座上的女主也等不及想知道他口中的答案,开口催问道:“到底是不是斜日女主,你老实给个回话便是了。认错了人,本主也不加追究。”她转着手腕间的紫玉珠子,一圈一圈地转啊转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遣风的身上,足可以将他当场焚成炭。他只是默默地埋着头,默默地背负着众人和女主的焦急等候,默默地……默默地……沉默。

他如一匹骆驼背着沉重的稻草,朝臣、二闲王、临一水,还有罢月不停地往他身上加稻草,他挺直了脊梁骨不动不摇,坚持不倒。

终于,最后一根稻草放到了他的背上,是她——他发誓以死效忠的主子亲手添上去的。

“我到底是不是斜日女主,大人您给句话呀!若不是,我转身便出了这大殿,做我自在的白衣;若是……”

他这头老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给压垮了。

双膝坠地,他匍匐在她的脚边。

“遣风见过女主,给女主请安。没保护好主子,让主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是遣风的罪过,我罪该万死万万死。”

此言一出,由二闲王领头,众大臣齐齐下跪。

“臣等参见女主,贺女主还朝。”

一身白衣反剪着双手,她既不请众人起身,也不答应自己的新身份。遥望着王位之上的罢月女主,她笑得……是那般自在从容。

罢月却心中一沉,一瞬间被推到了油锅里,被小表拉进地府差不多就是这等感觉了吧?可亲手推她去死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做尽一切想要维护的遣风。

“好好好。”她一边鼓掌一边大笑,走下王座,她站在白衣女子身前,“既然连遣风都认定你是我亲姐,那应该十有八九是了吧!来人啊!送斜日女主回斜阳殿,速派医官给女主诊脉,治好女主的失忆症是头等大事,其他事等女主身子痊愈后再行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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