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的诅咒!
骆品放下手头那卷书,竖着耳朵研究起风带来的诅咒声——“没时间晒太阳”也算一种诅咒的话,这世上有多少人活在悲哀中?
不理,看书。
“天杀的,全都耳聋了吗?这江边上到底还有没有一个活人啊?探出个头来让我看看啊!”
江上渔民众多,这种事轮不到他插手,骆品拾起书坐于灯下。
不理,继续看书。
大概是在水中泡久了,她的脚开始失去知觉,全凭一双手抱着木桩不让自己沉入水中喂鱼。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越发得强烈,斜日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起来,“天上掉下来一个大美人,谁拣到就归谁哦!”
骆品手中的书卷抖了抖,烛花闪动,他的唇角也抖动起来。有点好奇,这凭空掉下来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多半夸自己美的女子都其貌不扬,这是他的经验——虽然他并不大留心女子的相貌。
可总有人对美人感兴趣吧!骆品相信江边人家总有救她之心。
他与她一样计算失误,渔民们大多家境贫寒,自己家那几口人都养不活,哪有闲钱养大美人?有那么几个爱吃醋的婆娘更是把丈夫看得死死的,不让他们走出家门一步。
斜日从未受过这等冷遇,一时反应不来,抱着木桩直反省,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市场,白送上门居然都没人要!
那女子怎生不叫了?怕是已被人救起了吧!骆品握着书卷的手反剪在身后,慢慢踱到水榭窗棂旁,探起身子向下望去,不偏不倚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且湿漉漉的大眼睛。
“救我。”她望着他说。
他犹豫了片刻,丢下一句,“你等会儿。”他将书反扣在桌上,这有助于他待会儿接着看下去。
步出屋子,他走到水榭外,蹲在木板上低头向下瞧了瞧,好在月色不错,他很快就发现那只向他招摇的小手。
“抓住我!”他的大掌握紧她求救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从水中拉了上来,她带上来的水湿了他一身。
骆品上下打量着她那身白衣揣测——革嫫王朝等级森严,每个等级的人都有属于自己阶层色彩的服饰,白衫一般都作为贴身内衣而穿,除非……除非她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你是从别的国家流浪到我革嫫来的白衣人?”
现在哪儿还有精神跟他解释这一切,斜日只想月兑去这身湿答答的衣衫,让身子暖和起来。手指向离她最近的那间水榭,她劈头便问:“那是你家吧?”
全然明白她的意图,骆品作了个揖直接拒绝了她,“夜深人静,我独自居于此,实在不方便请姑娘入我屋,还请见谅。”
他允不允与她何干?斜日径直不打弯地进了他的水榭。
从他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起,斜日已漫进他的世界。
“姑娘!泵娘,你别在我房里换衣裳啊!”
“笑话!我衣裳湿透了,不在你房里换难道要我站在栈桥上,对着江边的渔船宽衣解带?”
“姑娘!泵娘,你别穿我衣裳啊!”
“笑话!我月兑光了衣裳,不穿你的衣服裹体,难道赤果果地在你面前窜来窜去?”
“姑娘!泵娘,你别躺在我的床上啊!”
“笑话!我要睡觉,你这里还有第二张床吗?”
“姑娘!泵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在我革嫫王朝来说,着实不雅……不雅得紧啊!”
“笑话!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姑娘!泵娘……”
他还絮絮叨叨地在床边窜来走去,恼得斜日明明累得要死却不得安睡。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朝他叫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也不想扰她好梦,更不想有人坏了他的清净,“姑娘……”
“斜日。”
“什么?”姑娘和斜日有什么关系?这深更半夜天空爬起一轮斜日吗?
“我的名字——斜日。”他老是“姑娘”、“姑娘”地叫着,听得她好不心烦。
他随即报上自己的姓名,“在下——骆品。”
骆品?她将他的名字拿到嘴中慢慢咀嚼,有几分耳熟,一时之间却记不起来。甭管他叫什么了,现在重要的是,“你到底想干吗?”
“姑娘……哦!斜日姑娘,你跟我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实在容易惹人非议。你家居何方?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她懒得搭理他,随便丢出一句,“不知道。”看他如何是好。
她半夜陷身于江水之中,又身着白衫,现在更是连家居何方都不知道。骆品将这几者联系起来,得出一个结论。
“莫非,你失忆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忘了自己姓什么。”她答非所问。
“这么说你真的是白衣人?”骆品大惊失色,“那你日后有何打算?”
先睡饱再说吧!斜日冷得用被子包裹住全身,蜷缩成一团,她累得眼睛自动自发地阖上了,“反正我没地方可去,就先窝你这儿了。”
她这不是耍赖皮吗!见着第一个人就赖上人家,她是雏鸟,他是母鸡啊?这叫什么事?还赖在他的床上,她到底是不是大姑娘?
骆品头都大了,撑着脑袋,他去拽她身上的被子,“你起来!起来啊!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床,我们……我们现在这样……这……这算什么事啊!”
斜日懒得跟他争辩,松开手让他拽去她身上的被子,她仅着单衣的身躯呈现在他面前。
“啊——”骆品像个被吓坏的大姑娘尖叫起来,“你你你你你……你穿着我的单衣……你你你你你……你躺在我的床上?”
“我身上就穿了那一件湿衣裳,不月兑了怎么睡觉?而且我盖了被子,是你硬要把被子从我身上扒了,看我仅着单衣的模样。我还没说你意图不良,你尖叫个什么劲?”革嫫的男人都变种了吗?比女人还小气!
她慵懒的眼神微眯着瞅他,毫不在意自己仅着单衣躺在他面前,一副“敬请享用”的模样。
反倒是骆品怎么把被子拽起来的,再怎么小心翼翼地给她放回去。收拾好自己的唐突,他打算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将革嫫王朝的礼仪发扬光大。
“你虽说是流浪到我国来的白衣人,可我们革嫫王朝等级制度森严,男女之间讲究礼数。你这样不明不白地躺在我床上,要是给附近的渔民看见,那你这辈子可就毁了。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你初来乍到,你不晓得其中的深浅,这绝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我跟你讲啊……”
“呼!呼呼呼呼——”
她的呼声像一记响雷打入他的耳中,敲得他心都痛了。
坐在床边,傻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她颈项边雪白的肌肤映着白衣单衫,娇弱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是!就是这个词——娇弱!
他眼中这个无比娇弱的女子在遇见他之前,从未有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她。
守望着他眼中那片娇弱温婉的斜阳,便是一夜,便是一生。
“我娶你。”
斜日甫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大男人正对着她说出这句话。她极没形象地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依旧沉浸在梦中。
再不,就是毒药或江水的副作用?
事实证明这绝不是梦或什么幻觉作用,她做梦千千万,绝不会梦到有男人对她说出这句话。
那就是现实喽?
大眼瞪小眼,她躺在床上瞪着坐在床前矮凳上的他的那对黑眼圈。
昨夜太累,借着烛火未能细看他的容貌。一觉醒来,仔细端详,这才发觉他长得其实蛮好看的。属于那种越看越有味道的长相,只是紧抿的唇角和细长的眼显得太严肃了些。
做人何必太认真呢?中原有句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