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二十三年,成亲三载,除了作画,骆鸢飞自知一无所长。
小时候,每次犯了错,他都推给老二去扛,反正骆兽行这个名字就是“干坏事”的代名词。成年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老爷子帮忙扛着。等到无法再逃避之时,他索性娶个妻子回来,将骆家的大业都丢给了自己媳妇。
若他无能便也罢了,若他无才倒也还说得过去,偏偏经营之道他烂熟于胸,只是怕承担责任,一心想过自个儿梦寐以求的逍遥日子。
为了一己之私,他娶了她。
从那以后,所有的麻烦都由丝竹帮他去担,他却自私地过着看似幽雅无争的世外生活。
即便如此,他还嫌丝竹那身世俗气。直到她决定入宫为奴为婢也不愿再做他的妻,他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一次,他惹来的红颜祸水,他自己泼出去。
“柳小姐,你不是说你之所以要嫁给我,就是看上了我空竹先生的名声和骆家的万贯之资嘛!你随便在这城里找个人问问,就会知道骆家首富的名声不是我骆鸢飞画美人图画出来的,全是我妻子日忙夜忙赚来的。我相信,你绝没有她那样的能力,所以你若嫁给我为妻,整日坐吃山空,用不了多久骆家就会败了。”
血染红了他那身青衫衣袖,他的身子晃了晃,被丝竹扶住了。她想扶他坐下,他却固执地要独当一面。
“你也看到了,现在我的手废了,日后也作不了画,空竹先生这声虚名我也担不起了。你还要嫁我这样的废人吗?”
一个以画为命的人宁可废了自己的手也不肯娶她,这份耻辱柳嘉子从未尝过。
不是为了月兑离蓝衣身份,不是为了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才拼了命想做他妻子的嘛!为什么她的心竟隐隐痛着?像深夜对着铜镜,发觉美丽渐去时那种心痛。
“骆鸢飞,我……就这么差吗?”
“不是你差,是我已经拥有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幸福。”
骆鸢飞惨白着脸回望一直扶持着他的女子,明明痛得满头是汗,眼神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深情款款——此情此景,即使柳嘉子再想成为骆三夫人,她仅有的尊严也不允许她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临走前,她发下誓言:“我柳嘉子一定会找个比你更好的夫婿,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没有娶我为妻,我一定会过得比你管丝竹幸福。”
她知道骆府的门,今生她再也不会踏入半步。
“总算是解决了。”阿野叹了口气,肩头松懈下来,她手中的剑也往下沉了几分。
骆鸢飞被剑划出来的痛楚吓得大叫起来:“啊——”再瞄一眼那已被染红的半身衣裳,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这都是我的血?这么多血?”
剑伤没把他痛晕,血却把他给吓着了。眼前一黑,他栽倒在他爱妻的怀中,晕得很到位。
她的夫君仍在昏迷中未能苏醒,她并不急,守在床边随意翻看着他揣在怀里,已被血染红的画册。
一幅幅全是她的身影、她的神态,三十六幅连在一起构成了厚厚的一大本,指间抚过,他的血混着他的笔法描绘着她的形象,那是她在他心中的影子啊!
或是哀愁,或是伤感,或是欢笑,或是感动,全是她,全是爱他的她。他画的,全是他爱的她。
丝竹一直希望骆鸢飞能为她作画,没想到她的影子早已印在他心中,即使不对着她,他也能画出她最美的样子。
嘴角堆起满足的笑容,她的指间想要翻过一幅画,却被什么牵扯住了。转过脸望去,是他虚弱的皱眉。
“你醒了?”
喂他喝了几口热茶,他的气色渐渐好了些许,有精神去注意手上缠绕的布带了。
以为他担心自己手上的伤势,丝竹急忙宽慰他:“大夫说剑刃不算锋利,只伤了几分皮肉,等伤口痊愈,应该不会对你拿笔作画有所影响。”
骆鸢飞弯着嘴角摇摇头,“你终于不用毕恭毕敬的态度跟我说话了,看来我这只手伤得还是值得的。”一只手换回一生期待的幸福,太划算了!
“你傻啊?”丝竹忍不住用手敲他的脑子,“居然用手去抓剑,要是真的废了这只手,你就一辈子不能作画了,到时候看你去后悔吧!”
他用没受伤的手将她揽在怀里,汲取着她的气息充斥空置了好久的心,“抓住剑的那一瞬间,我真没想过伤了手,以后是否还能继续作画。”
“那可是你的命啊!”他不是舍了命也不能舍弃那些美人图嘛!她的手轻抚着置在膝上的那幅画册,要是真的因此毁了他的手……
她不敢去想,一阵后怕慢慢爬上她的脊梁。
骆鸢飞却不以为意地抚模起她柔软的发来,“要是真废了,我就跟在你后面当跑腿的,帮你做生意。”都说柳嘉子发美如锦,哪比得上他媳妇半分的好?
“别拿好听话诓我,你舍得命,也舍不下你那些美人啊!”话虽如此,丝竹嘴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见到你之后,每次对着美人作画,脑海中却总是你的影子。静不下心来,所以总也画不好。我排斥你,却仍画不出好画。柳小姐的绝色的确激起了我作画的灵感,画虽好,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走了以后,我日日想着你,一气呵成下做出来的画反倒令我满足。”
他紧紧环住她,从此将她勒进心里,“原来,接受你是我认定的妻,承认你是我最爱的人,才是结局。”
他头略向前倾,状似无意将唇印上她的脸颊,羞得丝竹顿时绯红了脸。这家伙忽然柔情起来,真不知羞!
都是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个什么劲?骆鸢飞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央求着:“现在可以搬回这间房来住了吧?”
懊原谅他吗?
一个肯为她舍弃自己最爱的丈夫,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不过偶尔拿拿乔,还是有助于闺房之乐。丝竹挑衅地瞄着他,“我现在可是女主恩赐给六小叔的人,你去跟他说,看他肯不肯让我跟了你。”
“我跟他交换。”骆鸢飞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我拿他儿子换我媳妇,这笔交易绝对划算,反正我们俩也用不着修竹这个继子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自己的儿子了!
没听过一句话吗?
要钱自挣,要儿自生。
尾声摆驾青庐
提起赤红色裙裾,珠珠露出一段莲藕腿飞快地向斜阳殿奔去,“女主!女主!青庐那边来信了。”
她跑得快,可累苦了身后一帮女官,追在后面压低声音叮嘱着:“小姐,小心一点,慢点跑!别摔着……快把裙子放下来,失礼!太失礼了!”
珠珠才不管这些呢!女主都不在意她这副样子了,谁还管得着她?
“女主,这回信可是给你的哦!”
“你以为我稀罕他的信?”斜阳不顾形象地睡在红地毯上,却将两条腿架上了那把象征王者身份的黄金椅。
珠珠咂咂嘴,女主比她还没形象,这宫里又有谁敢说她?掀起裙子,她坐在女主的身旁,这样看上去她们眉眼之间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嚣张的态度。
“真的不看?”她作势要撕,女主也没拦着。珠珠急了,“你还真不想知道我爹给你写了些什么?”
小丫头片子跟她玩威胁,她身在这个位置上,从小就以人命做威胁,还被一个小丫头给压住了?
手一伸,她状似不在意,“你若是坚持,我看看也无妨。”
好奸诈的女人!珠珠嘟着嘴不情愿地把信交到女主手上,一颗小头不住地凑过去,“写了些什么?快点告诉我,写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