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竹林里那位挥毫泼墨的画工,管丝竹望着他青衫炎炎的背影,久久出神。
“这里是四百五十两。爹,这回您不会再嚷嚷着要给我娶妻了吧!”
骆鸢飞得意地向骆老爷子邀功,原是卖了五百两——远远超过他们打赌的一百两,“怎么样?我说得不差吧!我的画,那可是惊世之作、无价之宝,您还愁我败光您的家产吗?”
瞧他得意的,骆老爷子就不信了。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买得起他画的人他不乐意卖,懂得欣赏他画的人大多是空有学问没有钱的穷青衣,“那画真是你卖出去的?我可听说当中另有蹊跷。”
难道爹已经知道了?骆鸢飞也不隐瞒,“的确有个姑娘从中出了点主意,不过……”
“也就是说不是你亲手将画换了这四百五十两。”这才是骆老爷子追究的重点。
“怎么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骆鸢飞声音虚虚的。回想起来,要不是那位管姑娘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他的确卖不了画。
抓住儿子分心的空当,骆老爷子乘胜追击,“我们有言在先,若不是你亲手将画卖出去,就算你输,你就得乖乖给我把媳妇娶进门——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儿个就为你去找媒人。”
“什么啊?哪有这个道理?”骆鸢飞大吵大嚷,坚决不同意,“爹,你不能这样!”
抗议无效,骆老爷子掰着手指算日子,开始盘算娶媳妇的具体事宜。
骆鸢飞哪里会轻易投降,自然要反抗一番,“爹,您可别逼我,说不定我随随便便娶个蓝衣或灰衣人家的姑娘回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要是真愿意娶个工匠或农家女回来,爹也不反对。”骆老爷子可精了,若说这话的人换成老二兽行,他还会有所担心,怕他饥不择食,什么人都往家娶。可换成老三鸢飞,这番恐吓完全不成立。
谁不知道专攻美人图的骆鸢飞对女子的眼光向来高于顶,看过那么多美人的他相信绝不会随随便便娶个人进门,必是千挑万选的绝色,气质还得高雅如兰。
爹这是明摆着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骆鸢飞急了,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要是真让我娶个女人回家,我就娶……”那个用竹子雕刻工艺品的管家姑娘不就是蓝衣工匠出身嘛!有了!“我就娶那个帮我把画卖出去的姑娘,她可就是位工匠。”
“什么?”儿子居然用上反威胁这一招,骆老爷子当然不能让步,“只要你愿意娶妻为我们骆家传宗接代,你娶谁回来我都不反对。”我还就不信你狠得下心娶个工匠女回来。
案子俩相互之间杠上了,谁都不肯让步,骆鸢飞抽身回了空竹轩。
第一章娶妻赌约(2)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放不下娶妻这件事,天刚亮便起身作画,想要平复心境。
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骆鸢飞抬首望去,远远的,青竹间竟晃出一女子来。
这里何其清幽,大清早的,怎会有女子前来,别是眼花了吧!骆鸢飞踱上前看个真切,“你不是那天来珍宝馆里的管姑娘嘛!”见她手里拿着锄头、斧子,他不由得猜测起来,“大早上的,你这是来砍竹子呢?”
还真给他猜着了,管丝竹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不自然地弯起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你平时都不会那么早起的。”
平时?她一直在注意他吗?
“怎么?你认识我?”
不小心说漏了嘴,管丝竹慌忙补充:“我家就住在竹林那头,我常来这片竹林砍些竹子,偶尔会远远地看见你临窗作画。那天在珍宝馆见你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后来听老板提起你的名讳,我才记起。那天是我唐突了,骆三公子您根本不需要卖画的。”
的确是她的唐突害他输给爹,进而被逼娶妻。
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她大腿抵着竹子,费力地想把柴刀拔出来。他没多想,卷起袖子,作势要帮她。
见他如此这般,管丝竹忙阻拦起来:“别别别!我自己来吧,小心弄伤你的手。”她一点点拔着柴刀,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我们这种人平时做惯了粗活,你跟我不一样,你的手是用来拿笔作画的,要是弄伤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这么夸张吗?小时候,每每老大或老二惹爹生气,他们仨就一同受罚。打手板打到板子都断了四五根,他的手还不是好好地握着笔嘛!
“还是让我来吧!你哪有力气?”
他刚说着,柴刀已经月兑离竹子的挟制,反作用力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直倒向他的怀里。
骆鸢飞二话没说,一把抱住了她,“小心!”
他的身上飘着近乎竹叶的香气,像刚切开的竹子散发出的味道。深呼吸,她忘了从他的怀里月兑身,便这样一直沉沦下去。
“你可伤着哪里了?”骆鸢飞扶住她的身子,一弯腰捞起地上的竹篮,顺便拎起倒在地上的竹子,“我送你回去吧!”她一个女子要拖着这么一根竹子回去,着实不易。
小路窄窄,附着碧绿的苔藓,脚感润滑。经年蓄积的竹叶,如厚厚的毯子,又松又软,脚步轻轻踏过,竹叶发出沙沙的窃笑,嘎嘎的坏笑,朗朗的爽笑。
山风拂过,竹林一片欢声笑语。叩开一扇竹林交织的绿扉,火塘的味道搅和着染了竹香的热茶蹭过他的脸庞。
这便是她的家了。
竹子掩成的篱笆围绕着白墙黑瓦,这才惊觉他们原来是毗邻而居。
“绕过这片竹林,就是我的画轩,没想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他一向把眼光放在美人身上,哪里注意到穿梭在竹林中的蓝衫丫头。低垂的目光盯着他拖着竹子的手,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力道还不弱,“要进来坐坐吗?喝杯热茶再走,算是我谢谢你帮我把竹子拖回来。”
“方便吗?”他倒想探进门去看看,骆家的金碧辉煌和空竹轩的清幽雅致都是他所熟悉,这样白墙黑瓦的屋子,他还是头一次留意。
他都如此不客气了,她自然不便推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若不嫌弃,就请进吧!”
只是,在进门之前,她得接过他手中的竹篮,还得抢过他手上的竹子,“给我吧!”
“还是我来吧!”
“你就给我……”
“这是哪家的公子?跟我们家丝竹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倚着门的半老徐娘斜着眼瞧着他们,原本坦荡荡的管丝竹不自觉地松开手退到一旁,“婶娘,骆公子好心帮我把竹子拖回来。”
“那可要多谢这位公子了。”她婶娘凤眼微抬,话真,情却是假的。
骆鸢飞也不介意,瞥过管丝竹得体地应道:“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谢不谢的。”
不等婶娘说出更难听的话,管丝竹引着他往屋里去,“进去喝杯茶,歇歇吧!走了这么大段路,想你也累了。”
她婶娘叉着腰挡在门前嚷嚷着:“这青天白日的,你拉个男人来家里,算怎么回事?”
怕她为难,骆鸢飞想要告辞。管丝竹却迎上前去,因为站在台阶下,她唯有仰着头望向婶娘细尖细尖的下巴,“婶娘,我和骆公子是在珍宝馆认识的,上回他在老板面前夸我手艺精巧,老板就多给了一吊钱。要是他多夸我几句,说不准以后我做的那些土玩意能卖个好价呢!”后面几句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刚好落在她婶娘的耳中。
如她所愿,她婶娘急急地挪开身,让骆鸢飞往屋里去,“请进!快请进!就是家里小了点,公子可别见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