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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飞金(上) 第27页

作者:于佳

她知道姐是自缢而亡,但她没有问姐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也没有问那几年姐在那个家里过得如何。

她怕听到谎言,更怕听到真相。

半年之后,姐夫穷得把田产连同妾室都卖了,还不够还欠“福霸堂”的债——他不知道这福霸堂是他那个刚满及笄之年的小姨子开的,他不知道过惯了富奢生活的自己变得穷困潦倒时根本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这就是他不珍惜夫人的下场。

长叹一声,流火眼皮子耷拉下来,她有点困了。往事太过沉重,说得她好累好累。

“自打我掌管家里的营生,爹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过那种比帝王还奢侈的生活。不过我也成全了他一件事——他的葬礼,无限风光的葬礼。我拿出所有的钱为他办了葬礼,葬礼结束,霸圣金堂也随着我爹的去世一日比一日破败。”

“你怕的是……树大招风。”所以霸圣金堂才会破败至此,所以霸家那么多的产业全顶着不同的名头——他懂她的顾虑,年少时他正败在此处。

她开创了霸圣金堂全新的局面,陪伴她的是成堆成山的金子,还有无尽的寂寞。

“步忍,你卖身给我真好。”她歪着身子,选了他怀里最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要是有个人卖身给他,他也觉得挺好——默念咒语,庞大的黑影从他们身后传来,它只有半人来高,却长着巨大的双手,力气之大足以将他们俩捞上自己的掌心,捧着他们去先生指定的位置。

石阶起伏,它依旧稳步向前。流火阖着眼依稀靶觉到什么,她困难地眨了眨眼,却始终不曾睁开。轻拍着她的肩背,他像哄着婴孩一般哄着她。

睡吧!睡吧!能睡是福啊!

第八章再见舞雩(1)

“以前我学法术的时候,你总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待我累了饿了,你便不声不响地为我递上水啊点心啊!那些茶点都是你亲手做的,现在别人都夸你做点心的手艺好,他们不知道那都是委屈了我的口舌好几年换来的成果。

“你还让我用法术为你捉鸟儿、采山头的花、摘树上的野果,每次我捉了鸟放到你手心,你总是亲一亲鸟儿就双手送它重返天空,你还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学好飞翔术,这样就可以带着你像鸟儿一样遨游四方,带你离开关着你的飞马山。

“几年前我入朝为官的时候便向师父要求带你一道,即使我不能带你飞,但我依然可以带你走,带你离开那个关着你、我的地方——因为那是你的愿望。我虽然从未答应过你,可是我记下了,并且……做到了。这些……你还记得吗?”

步忍伫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海日楞描述与红蔌姑娘的旧情往事,那……像不像他和舞雩的爱呢?

“爹?您怎么来了?”

红蔌惊讶于父亲的深夜来访,请父亲进里屋说话,她命丫鬟取了碗薏米粥来,“夜深了,我就不泡茶给爹了,怕您老晚上睡不好。”

“好好好。”他接过薏米粥,一勺一勺地品着尝着。他这个女儿心思细密,处处想得周到,谁娶了她绝对是那人的福气,这福气他自然不能随便给人,“你回来也有两天了,我一直忙着,也没找到机会好好聊聊我们父女间的闲话。”

她垂手立在一旁,自小爹就在家里立了许多规矩,父严子敬是其中一条,“爹有大事要做,女儿明白。”

“你知道爹的苦心就好。”他望着碗里的薏米略顿了顿,继而说道,“我解除了你和海日楞的婚约。”

她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然爹脸上严肃的表情一再地告诉她:她并没有听错,不该发生的事,成为了现实。

“爹,您怎么能这样做?”

红蔌转身向门口跑去,她要去找海日楞,告诉他那完全是爹的主意,绝不是她的意思。她不要解除婚约,即使只能站在他的身后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她也不要放弃这等待的位置。

“给我回来。”奥达大喝一声,喝住了女儿向外奔跑的双腿,“就算我不解除你和海日楞的婚约,过了今晚,你也不会想再嫁给他。”

红蔌的指尖绞着掌心里握着的帕子,一圈圈绞紧了又松开。深呼吸,有些话必须甩开女儿家的羞涩说个明白。

“爹,您知道自打您让我和海日楞定亲,我从心底里就认定他是我这辈子的丈夫,我这一生唯一会嫁的人。嫁给他,做他的妻就是我人生全部的愿望——全部的,您明白吗?”

“别怪爹绝情,要怪就怪你想嫁的这个男人实在太不争气。”

在女儿面前,奥达不再掩饰自己对那个徒儿的不满,“这些年来,我拼命为法师一族,为海日楞扩充影响力,我要让法师一族做大做强,重新竖立在王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他呢?步步后退,甘于做一个平淡无奇的闲官。他不争气,我不能任法师一族跟着他衰败。”

红蔌忙不迭地为爱人辩解:“海日楞他不是不争气,他是害怕法师一族的势力无限膨胀下去会引来灭族之灾,他有他的担忧,他的考量——爹,你莫要误会了。”

“不是我误会,是他天生没有成就大事的魄力。当初我推选他出任族长正是看中了他毫无野心,容易控制。他可以代我周旋于御临王朝之中,我好腾出手来壮大法师一族的力量。但这有利也有弊,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总是甘于现状,一个没有野心的当权者只会捆绑住我的手脚,令为父无法大展拳脚。”

当初是他一手推海日楞上位,到了要换掉他的时候,奥达绝不手软。

在红蔌看来,爹的理由并不能斩断她和海日楞的一切关系,“您若不满意海日楞族长的身份,大可以联合几位长老将其撤换。为什么要解除我和他的婚约呢?”

海日楞不做族长,也许更有利于他们的关系。红蔌隐隐觉得,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才会对她总是不冷不热,“我去找他,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红蔌急急地向外跑去,裙角拖出一片花来。

“妇人之见。”奥达放下那碗薏米粥,轻轻地叹了口气。对这个女儿,他已经浪费了太多口舌。反正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说再多过了今夜她还是什么都记不住。

不如,到此为止吧!

背在身后的双手捻起一团粉红色的迷雾,唇齿微动,一长串的咒语扑向即将跨出门外的女子。红蔌痛叫一声倒在门槛边,奥达蹲子右手摩挲着女儿的脸,过了这一夜,她还是这张脸,却再不是他的女儿。

“儿啊,莫怪爹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飞马山,要怪就怪你这张脸,谁让你投胎在别人的躯壳中呢?”

左手撒开,粉红色的迷雾趋向红蔌,一点一滴沁入她的周身,终于全都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奥达无尽的……

今日的红蔌与以往有些不同,步忍说不上来,只是远远望着她朝自己走来,他就觉得心不安地乱动着。

“忍……”

她望着他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叫他不由得想起那位故人,他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只是因为她们长得相似而已。

“找我有事?”这么早就跑来他的房里,叫海日楞看到怕是会误会吧!好歹人家也是正经定了亲的。她拧着粉色的衣袖,讷讷地再度开口:“忍,是我啊!”

糟糕了!这下子连他的耳朵都出了错,仿佛听见了故人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他期盼着流火小姐的金算盘就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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