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七年中,她更多的只是等待,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等待他的回眸。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那样静静地等着,等着他回眸望她的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啊!
她的寂寞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就站在她不远的前方,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可那里却也是她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地方。
一如此刻。
“没什么事,你先回吧!”他送她到门口,临了不忘叮嘱,“路上小心些。”
红蔌站在门边略停了停,再未等到他旁的话。有些失落,却早已习惯这样的失落,她提起裙角走了出去,长廊下正在修着破落院子的青灯一抬眼便瞧见了她。
“哇!很水的姑娘哦!”青灯忍不住拽了拽身旁的步忍,“快看!你快看啊!从窗根底下走过的那姑娘真的好美好美……”
不用瞧步忍就知道那姑娘美得无与伦比,否则这和尚的哈喇子也不会都滴到了他的脚面上。
抽出别在身后的竹笛,他用它极有节奏地敲打着青灯那秃脑瓢,他当那是木鱼来着,“戒色!戒色!和尚戒色——否则今晚的佛经又得多抄个十篇喽!”
“能见到这么美的姑娘,多抄个二十篇也值得。”
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步忍算是见识到了,“你抄归你抄,闭着眼抄就是了,别老是点着油灯。费那点油钱,流火小姐又得跟在我后面唠叨。”听着烦哪!
“你现在干什么都围着那吝啬鬼转,心里口里都离不开她,我看你是中了她的失心咒了。”
“废话!我下半辈子都卖给她了,不围着她转成吗?”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死气白赖地非要他无论如何也得拿到金算盘。这和尚的过河拆桥,拆得还真彻底。
“我看你是在宫里待长了,许久不曾闻到腥气,刚出来头一个就遇上这么个女人,于是便中了邪。多见见!多见见漂亮姑娘就好了。”
青灯硬拉着他朝美人望去,步忍随便瞟了一眼。这一瞧,整个人如被咒语定住了手脚,愣愣朝她望着,望得如同天地毁灭、万物不见,天地在他眼中只剩一个她。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漂亮吧!”
青灯捣了捣步忍,等着他的回应,等到得却是他僵直了的身躯和同样僵硬的视线,他忍不住糗他:“还说不看,这会儿看得连眼都不眨了。怎么样?她很美吧?”
“美,真的很美,像她一样……一样美得令人睁不开双眼。”
他痴痴的神情令青灯起了疑,“呃?你在说什么呢?”
步忍早已无暇他顾,视线随着窗根下的美人转啊转啊,连时光都随着美人的脚步开始倒转。
他的天地空空,流火小姐却偏要闯进他的空空世界里来。
“那么多的活堆在那里,你倒好,不回宫里拿宝贝,净躲在这里瞧人家大姑娘,你有没有搞错?”
她随手朝他挥了挥抹布,本想唤回他的神志,却不想他半点未动,沾了水的抹布如棍棒抽上他的脸颊,霎时间起了一道红印,看着就疼。
流火小姐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赶忙着上前,“看着我抹布上来了,你怎么不躲开呢?”
青灯赶忙替步忍揉着,嘴里还不忘趁机给流火小姐难堪:“他看美人看得连你这只吝啬鬼来了都没留意,怎么会注意到你手上的抹布呢!”
“这漂亮的人能当饭吃吗?莫非看看漂亮的人就饱了?”那她一定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下人们看看就饱,还省了许多的饭钱。
扯了扯一旁的步忍,她关心的只有一个,“你什么时候回宫把我那些宝物拿回来?”
“你有宝物留在宫里吗?”青灯还不知道步忍早已傻乎乎地坦白交代了。
“我跟你说不清楚。”她只找步忍的麻烦,“喂——”
他的目光还是将她排斥在外?流火小姐哪受过这等冷遇,双手叉腰索性横到他面前,她用自己的脸极彻底地挡住他的全部视线——这下子看你还瞧什么美人!
只是,他的眼神仍是茫然,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自己,却看到一滴泪滚滚而下。
第五章不问自取(1)
道歉,是她欠他的。
“对不……”
“谢谢!”
他的感谢比她的道歉来得快了一步,她怔怔地望着他,因为他的道谢。她做了什么需要他感谢的事?是把他打成猪头,还是以他的血洗了他的白衫?
“谢谢你打醒了我。”否则,他的疯狂还会一直蔓延下去,那——或许会毁了另一个女子的人生。
“我不小心抽痛了你的脸是我的错,对不起——这样道歉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甩甩头,她换个类似于见到金子的表情重新演练,“我不是有意用抹布抽你的脸,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你吃面——鸡蛋面哦!不是面片汤,是鸡蛋面嗳!”
“他不喜欢吃面食,不管是面片汤还是鸡蛋面都一样。”
青灯实在不忍心打扰流火小姐的卖力演出,可是听着她对着房门唧唧咕咕了半个多时辰,他听得实在有点头昏脑涨。为了拯救自己可怜的耳朵,还有那碗眼看就要膨胀得与面片汤无异的鸡蛋面,他还是好心地告诉她吧!
有点意外,他以为她这个吝啬鬼、守财奴除了钱,不会在乎任何东西、任何人,何况是个已卖身给自己的奴仆呢!
“那他喜欢吃什么?”
“你很关心他?”
青灯知道步忍有张让女人看了目不转睛的脸,若是月色下吹起竹笛更是连女人的魂儿都给吸了去。莫非流火小姐也吃这一套?青灯还以为她只会喜欢那种满口金牙的男人。
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非常恰当的借口,“我不是把他弄哭了吗?总该道个歉,有所表示。”
他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直笑得从容,不论那笑容是否出自真心,可他在笑。唯独那滴泪破坏了他自在的面具,落在她心里,沉沉的,重重的,堵得她胸口难受。
“你以为他那滴泪是因为你?”
趁着流火小姐愣神的工夫,青灯无声无息地接过那碗鸡蛋面——面有点凉,汤也少了些,但总比面片汤爽口——他凑合凑合往嘴里塞。
“不是因为我打疼了他,那是因为……”
和尚卖起禅来,“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一个你不知道的人。”
“那个嫁了别人还死掉的女人?”
“你也知道舞雩?”一根面条从青灯的嘴里滑落,那是步忍藏在心底里最深最重的秘密,为何会轻易告诉吝啬鬼?
“原来她叫舞雩。”
流火小姐得意地咧开嘴角,青灯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当。她推门欲进屋,和尚才不想跟这条可怕的毒蛇多待呢!
“他不在屋里。”言下之意,请您老人家赶紧打道回府吧!
“去哪儿了?”
“海日楞那儿——那个跟舞雩长得很像的姑娘据说是海日楞的人。”好复杂的关系。
青灯的话在流火小姐的脑子里转了一道弯,她调转方向大步朝别院方向走去,临走不忘丢下一句——
“那碗鸡蛋面用了半斤面、四颗鸡蛋,算你五厘金子——从你工钱里扣,加上值二百两的黄花梨木门板,你起码得给我白干两千零一天的活。”
她的话让青灯再也吃不下那余下的半碗面——他这张贱嘴啊!
要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流火小姐面前更没有便宜可贪——至理名言,记住了!
步忍的出现让海日楞有些惊讶,他紧张的表情更让海日楞觉察到他今日的与众不同。
“有事?”
“从你房里出来的那位姑娘……”没有工夫拐弯抹角,步忍直奔话题的中心,“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