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没有挣扎,就这样任自己被树砸着,你在等死。”她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十二年前的往事,就像亲临现场的局外人讲述着遥远的故事。
别恨怔怔地望着她,本想问她怎么会知道那段往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是鬼,知道很多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很幸运,那场灾难只是让我受了极重的内伤,虽然不能再习武了,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要不然也不能现在坐在你的身边啦!”他笑得很自然,难得这样安坐在她的身边,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怕鬼,忘了要去宣州娶妻。
如果真的能忘了人与鬼的差距,又何来娶鬼妻一说?
☆☆☆
李别恨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石头砸出来的内伤到底耽误了行程。他索性修书一封告诉准备丈大人,晚些迎娶妻子过门,这样一来反倒多了些时日浪费在旅途中。
为了他养病方便,见日开特地租了一条船,沿水路下行。很久没能欣赏到江南水乡的美景,别恨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安排。
这一日,日开撑着红伞坐在船头。为了不让船夫被她透明的脸吓到,她还特意戴上了扬着面纱的斗篷。
红色的面纱拂开江水映在她透明的脸上,带着几许清澈的动人。
冥冥中她听到了一些声音,红油纸伞在风中啪啪地响着,水波逆流,船儿摇曳。别恨心绪难平,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在想什么?”
想如何才能和你长相厮守——“没什么。”只是这一次,要找个合适的躯体方可借尸还魂,决不再弄巧成拙。
明知道她有心事,她不语,他也不强求,一人一鬼默默相守在船头享受这难得的和谐。
虽然她那双透明的手随时都要撑着一把红伞,做起事来很不方便。但在他养病期间,她依然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尤其是他伤重的那几夜,她整宿整宿不合眼,守着他寸步不离。
有人说卧床时人最为脆弱,他不是鬼,于是他感动于她的照料。渐渐地,他也穿过她那张显示着鬼这个身份的透明面孔去洞悉十七岁的灵魂,惟有如此他方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才会相信她真的是因为爱才想嫁他为妻,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好玩。
娶鬼为妻,闹了这么长时间,直到最近他才真的开始正视她要嫁他的事实。犹豫是必然的,理智明明要他拒绝,却狠不下心来。怕伤到她,怕伤到不想伤的她。
他哪里知道,相处得越久她越是狠不下心来离开他,想嫁他为妻的心愿越发分明。她恨这副透明的身躯,让她想做聂小倩都不能够。
书中的鬼妻都是美艳不可方物,若世人知道她这个鬼妻竟只是个透明的躯壳,不知会做何感想?怕会笑掉大牙吧!
世人不会笑太久了,因为她即将找到最适合她的躯体。
“来人啊!救命啊!我家小姐溺水了,快来人啊!”
别恨寻声望去,果然见到湖面上有一人正在慢慢沉下去,眼见着即将沉入湖底。救人要紧,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青色的湖水掩盖了他的双眸,内伤未愈,他在冰冷的水中坚持不了多久。就在他要放弃的那一瞬间,古老的记忆冲入他的脑际,似今生曾经,更如前世过往。
在那里他来到了在现实中从不敢前往的高处,也有那样的一双手伸在他的面前,将他从最危险的边缘拉回空旷的平地。突然,那双手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再睁开眼,他竞看到湖中有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想也没想,他抓着那只手,将怀中冰冷的躯体延着湖水上升的方向拖了上去。
“找到小姐了!真的找到小姐了!靶谢老天爷,请你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湖畔人声嘈杂,别恨用湿漉漉的袖子将脸上的水渍抹去,这才看清楚他救上来的竟是一位小姐。
“姑娘!泵娘,你没事吧?”他拍拍面前落水女子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与日开相处久了的缘故,他见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变成鬼。
焦急守在一边的丫鬟们忙不措地照顾着小姐,“好好的,怎么想到要跳湖自杀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谁说我要死,谁说我是自杀。”慵懒的声音顺着水从小姐的口中喷了出来,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姑娘竟然猛地坐起身,反倒吓坏了周遭的人,还以为见鬼了呢!
“小姐,你终于醒了!真是急死我们了!”几个丫鬟围着小姐又是抹眼泪又是吸鼻子的,别恨见不得这种场景,惦记着船上的日开,他起身拧吧长袍上的水,这就准备离开。
他刚迈出第一只脚,身后就有姑娘唤住了他,“这位恩公,承你救了小女子一命,我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咳!咳咳!”别恨一个劲地猛咳,一定是刚才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了,呛了咽喉,就像这位小姐呛了脑子一样。他边咳边往回走,想要将荒唐的境遇甩在脑后。
饼年的时候怎么没去算算命,今年桃花开得过分妖艳。
咦?谁拽了我的衣衫?
“公子,小女子愿以身相报,你就不要推辞了,免得坏了我的闺誉,反倒好事变坏事。”
眼见着逃跑装傻的可能被抹杀,别恨惟有抓耳挠腮想着拯救自我的办法。那头日开小表还没搞定,再来一个大家闺秀,他怕自己出帅未捷身先死。
“姑娘,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不如待我回家禀明了高堂,再做打算,你看如何?”回去了,他要是再出现,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蠢货,“就这么定了吧,姑娘!”
“别叫我姑娘。”小姐笑盈盈地站到他的身边成功抓住他的胳膊,以防他逃跑之嫌,“我名曰‘日开’,你该知道的。”
别恨掉了半个下巴,连捡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她……她……她叫日开?难道是同名同姓?
身边的丫鬟狐疑地纠正着她的说法,“小姐,你不叫‘日开’,你是城东张老爷的独生女,你闺名‘金鹊’难道你忘了?”
她想也没想,拽着别恨向城东头走去,嘴里还嚷嚷着:“从今天开始我更名为‘日开’,以纪念我大难不死,拨云见日,寓有重生之意。记住了,我叫‘日开’,要嫁李别恨李公子为妻。”
丫鬟们各顶各地模不着头脑,那位公子尚未自报家门,小姐是如何得知他的姓氏?
见鬼了!
☆☆☆
“来人啊!准备成亲仪式,我要出嫁,我现在就要出嫁。马上!立刻!”金鹊……现在该叫日开小姐闯进家门,一刻不停地向家里的下人吆喝着。
听说女儿嚷着要嫁人,还是在投水自杀以后,张老爷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说的,你想嫁给西口的王大力,爹也不是绝对不答应啊!只是,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别拿自个儿的一生幸福开玩笑,好不好?”
日开拉着李别恨冲到张老爷面前,手一扬,大局已定,“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就嫁他了,换谁也不行,您看着办吧!”
他?他是谁?张老爷上下左右横竖打量着别恨,半晌才支吾出一句,“他……不是王大力?”
王大力是谁?让张家小姐投水殉情的人吗?日开不想知道,她只怕亲事有变数。“不管了,不管了,总之你快点准备成亲事宜,我要嫁他啦!”
没过三书六礼,哪能这样就嫁出去?张老爷像审犯人似的瞪着别恨,“姓名、家事、背景,有无娶亲……—一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