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豆蔻身上有伤不能随便动弹,趴在床上她低沉地喊了一声:“我可以叫你‘哥’吗?”
慕四海蓦然停住脚步,却不肯拿正眼看她。沉重的空气凝滞了许久,他坚定地丢出三个拒绝的字眼:“不可以。”
这答案在豆蔻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想问更迫切的问题,“那……我可以使用‘豆蔻’这个名字吗?我觉得它比‘豆花’好听。”
幼稚的问题,幼稚的人。慕四海翻了一记白眼,“我说不可以,你就会改叫‘豆花’了吗?”
“咱们就快永远见不着了,你干吗那么凶?”豆蔻失望地噘起嘴巴,将头扭向一边,不肯再看他。钦九州大步流星地领着慕四海离去,脚步之快好似怕他稍作停留,便会再不肯走似的。
这一路,如豆蔻来时之路。悠远而梦幻,岁月在条条道道幽静的小路中蔓延攀生。慕四海回顾十年前他初来九州园的一幕幕,回顾自己为复仇所困的一年年。这才明白,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十年岁月回首间,只留下三个字:逗你玩——老天跟你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为了只是逗你玩。
“在想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慕四海恢复从前姿态耍起了嘴皮子,“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都能猜到他是武后派来的密探,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对豆蔻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钦九州的直白让慕四海有些痴傻,“嘿!老兄,眼睛不要太毒辣好不好?给我留点儿余地好吗?”
“你承认喜欢她,甚至爱她?”钦九州毫不客气地道出慕四海急于离开的真正理由,“发现自己竟然爱上恨了十年的人,这感觉惟有用逃避来解决,是吗?”
慕四海无话可说,玩起赖皮的把戏,“你再说我可就要生气喽!”
“你用你的方式承认了我所言非虚。”说这话的时候,钦九州的眼神中少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反倒多了几分忧心忡忡。
“你一开始将豆蔻推给我,只是希望我能爱上她,既而发现她为了完成武后的命令背叛我。你希望我和你站到同一阵营,帮你一起完成你长达十年的复仇大计。只是,你渐渐发现自己的目光也忍不住围绕着她旋转。当她嫁给我的那天,你彻底地无法忍受,所以你以复仇为底牌闯进了我们的新房。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一天你若真想动手多的是机会,绝不会徘徊到那一刻仍不见剑出鞘。等到豆蔻为你挡那一箭,十年的复仇全面崩溃。你赫然发现这些年你对她的关注早已胜过仇人之说,更有甚者,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欺负她,就是为了多跟她接触,让她更多地熟悉你,习惯你在她左右——我说得,对吗?”
被道破心思,慕四海不知道自己是该恼羞成怒,还是羞愧难当。当你发现自己爱上了恨了十年的人,那种滋味复杂到你宁可在一瞬间彻底地失去记忆。
他做不到,所以他逃了,“可以不要那么精明吗,钦九州?”
“如果你刚刚同意豆蔻叫你一声‘哥’,我的确无须说上面那段话。只可惜事与愿违,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他要咄咄逼人,只是他不习惯身旁最珍贵的珍宝受到威胁。
“大度一些,给我一点儿时间,这才像你九州园主的作风。”不是他不想,只是他对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离开是为了给自己一份空间,他要将这十年的点滴想个清楚,顺便为自己找个相好的,“别像防贼一般看着我,我向你保证,在找到心中所爱,放下这段不够成熟的恋爱之前,我是不会回九州园的,这总可以了吧?”
“马马虎虎。”
钦九州从鼻孔里喷出气来,他不喜欢如此小家子气的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大度不起来。只要想到慕四海和他一样有幸让豆蔻为他挡箭,他就恨不得直接将他丢出九州园,封到深不见底的水潭中,永世不让他翻身。
慕四海望着他侧脸上的红莲,若不是他现在充满生气的模样,他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天神下凡,怎能生有如此妖娆的胎记,让人忍不住想伸出触模,“别气了,我这都要走了,你再生气未免太缺乏风度。”
“快走快走!什么时候找到所爱,什么时候回来。当然,不来也没有关系。”钦九州说话间,转身就往回走,前方的路该是慕四海独自前行了。
真没良心,说走就走,眼泪都不洒两滴的。慕四海斜着嘴瞪向他,“嗨!对她好点儿,怎么说我也是她娘家人,你欺负她不要紧,不可以欺负‘豆蔻’这个名字,那可是我亲妹子的闺名。”
钦九州冲他挥一挥手,全无留恋之意,脚下的步子反倒是快了又快,仿佛害怕自己稍作逗留,再无割舍之心。
十年相处,他的心情,慕四海最懂。拎了拎身上的包袱,走出九州园之后,他该去哪儿才好呢?
茫然地望着前方,慕四海一不留神撞到了软软的矮木桩,努力地低头再低头,蹭在他腿边的竟是小小的丫头,懵懂未知的模样。
“嘿!丫头,你去哪儿?”
“你搭讪的技巧很差。”
斑傲的丫头——慕四海翻了一记白眼,蹲子,因为这样才能与之平视,“丫头,你爹娘怎么允许你一个人出来晃荡的?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噘起嘴巴趾高气扬地瞪着他,“舅舅说不可以将女孩家的闺名随便告诉大男人。”
“你舅舅很聪明。”连慕四海都听不出自己的口气到底是在赞她,还是在损她,“既然女儿家的名字不能告诉我,那你舅舅的名字能说吗?”
“我舅舅他可了不起了!”提到舅舅,丫头满面崇拜之色,与她给予慕四海的不耻恰巧成反比,“他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赋秋哦!我娘是他的姐姐,我爹是他的姐夫。”
废话!她娘是那赋秋的姐姐,她爹若是那赋秋的哥哥那就奇怪了——等等!她说那赋秋是她舅舅,那她是莫邪山庄宛狂澜的女儿?
“丫头,你是不是姓‘宛’?”
“大叔,你随便泡妞可不对哦!最起码得知道我的全名吧!”小丫头颇有一套独立的防狼守则,“我叫宛溪岳,长大要当女侠,所以你要记住我这个伟大的名字。”
哇!好厉害的小丫头,慕四海不禁莞尔,“宛溪岳,你是不是背着爹、娘、舅舅偷跑出来,妄想当女侠?”
“你怎么知道?”大叔好聪明!“舅舅前段时间娶了一个叫‘菜刀’的舅妈,他们快有自己的宝宝了,他不疼溪岳,娘只顾着玩不想照顾我,连爹都出门卖剑去了,我只好一个人闯江湖。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上你,算你一个好了。”
切——他竟然堕落到要被一个小丫头领着闯江湖的地步,好吧!江湖需从家起步,先把这丫头送回莫邪山庄再说,也许他很适合做夫子呢!陪她玩的那种夫子。
手一提,高大的慕四海将宛溪岳抗上肩头,原本想反抗的她当看到高处的风光,忍不住赞叹出来:“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这般高就好了。”
等着吧!那是不可能的,女孩子若是长到他这么高,保准嫁不出去,“敢问姑娘芳龄。”最起码他得知道跟他一起闯荡江湖的人今年贵庚吧!
“二八……少十。”
六岁就六岁,玩什么二八佳人的游戏,她还差十年呢!想来好笑,慕四海总是跟十年有关,但愿这不是上天逗他的第二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