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我,怎么了?”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又迷路了,总是仗着不是盲人,只是视力偏弱,弱到只能凭着光的强弱看到模糊的色彩对比,而不愿意使用盲棍。谁知天降大雨,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她再一次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找他带她回家。
他是她的盲棍,她一辈子不愿离开的依靠。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说了地址,向珉安抚着墨砚的情绪,自己的音调却跟着急促起来,“你站在原地,哪里也别去,我马上就赶到,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别乱跑。”
“你……你别挂断电话啊!”感觉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墨砚急促地喊了起来,“我……我怕。”有他的声音陪着她,不管身边发生什么,她也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的存在。
她说不挂,那好吧!他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向目标走去,唇齿间飘散的是悠然,而脚下的步伐却是急速的。
有时候,他真弄不清自己对墨砚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说爱,谈不上,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说友情,也谈不上,她粘人的个性显然并非将他当成单纯的朋友。说陌生,更谈不上,知道她遇到危险或是心情郁闷,他总是想第一时间冲到她的身边。
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握住她的双手,陪她共同度过,他也愿意。她也奇怪,什么也不要,一逮到机会就握住他的手,像是害怕分离,又像是想一辈子握住。
一辈子……好久啊!他怕她握不住,更怕自己承受不起。
他远离了寝室的那道大门,与屋内的池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屋内的池砚只是凭着一个模糊的信念不断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再也投有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那个永不存在的依靠。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爱也萧何,恨也萧何。
第四章
“姓名?”
长长的沉默之后换来了两个咬出来的字——“萧何。”
“年龄?”
“二十一。”这一次答得顺畅多了。
“干什么的?”
沉默,他没有再做答,坐在他对面的警察可不耐烦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刚才打架的样子多英雄,怎么现在一问话全都狗熊了?”老警察又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警察有耐心,跟萧何一般大的年轻警察可就厉害多了。将厚重的案卷丢在桌上,震得萧何耳膜都在颤抖。
“你到底说是不说?有胆在酒店打架,没胆据实回答?我说你……”
他正发着威风,一个没带警帽的脑袋伸了进来,
“是萧何吗?你可以走了。”
“他……”小警察的话还没说完,萧何已经站起身向外挪去。
这地方根本不是一个未来钢琴家该待的地方。不过即使知道结局如此,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用拳头挥向郑全能那张可恶的狗脸。
懊回去了,丢了酒店的工作,在找到新工作之前,他还是先去饭庄干一阵子吧!他需要钱,为了池砚和宝宝。
低头猫腰,他钻出警局,却躲不过头顶上雷电交加下的风雨。迎头便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尾数“011”,那是父亲的车。难怪他闯了那么大的祸,竟可以轻松地走出这道门,原来有人在这里等着他。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上前打声招呼。他怀念坐在这车上的感觉,至少不用像个琴师那样接受客人的侮辱。
打开车门,萧严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车里,那庄严的架势与萧何身后警察局的门脸不相上下。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弯腰钻进了车里。
“爸!”
“开车。”萧严吩咐司机,把这种地方和他的儿子联系在一起,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你什么也别说,咱们回家再谈。”
他竟然……他竟然在酒店里做琴师,给人演奏赚小费。这钱还赚到姓郑的儿子的头上,两个人公然在酒店里打成一团,要不是姓郑的打电话告诉他,他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小子想干什么?上报纸头条吗?做钢琴家竟然做到了这份上,他不要脸,他的老脸还没处搁呢!
车行驶在风雨中,凉意透过车窗窜到萧何的周身,从上到下,无一丝暖意。
车开进自家的社区,远远地,就看见萧夫人撑着雨伞等在门廊处,“萧何,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可把妈妈担心死了!”她摩挲着儿子的头,像在模很小的孩子,“你怎么会跟郑全能打起来呢?他们家的孩子可是社会上的垃圾,你怎么能跟那种人搅和在一起?”
“进去再说。”萧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被岁月浸泡出的深邃的眼睛里放射出权威性的光芒,“你浑身都湿了,先上楼洗洗去。”
本以为会被骂得体无完肤,可回到家中,父亲不责备他,母亲不埋怨他,反倒让萧何有些无所适从,“爸,我……”
“什么也别说,洗完澡,你先给脸上的伤涂点儿药。其他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萧严心意已决。
在外面奔波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到了舒适的家里,萧何整个人从戒备的状态中放松了下来。他想也没想就顺从地上了楼,回到自己久别的房间里。
屋里的一切还是一如从前,妈妈从德国为他带回来的钢琴盘踞在房间的正中央,这架钢琴足可以买下十架酒店里那秒破琴。他的手指划过光滑的钢琴表面,像抚模着世间最美丽的女人的容颜。
坐在地板上,屋里进口的松木家具保有自然本色,让他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即便屋外有再大的风雨,躺在这里,躺在这架黑色钢琴的下边,他就再也不用考虑什么。
没有责任,无须逃避,没有恐惧,无须勇气。他只要做回最本色的自己就好,他就是他——萧何,一个年轻的有些无助的男人。
灯光投射在黑色的三角钢琴上,它为他挡去光,将他团团包围在阴影里。太自在,太舒服了,模模糊糊中他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睡着了,睡得忘了在风雨的另一边,有个女生正和宝宝一起等着他。他以为她会一直等下去的,却忘了,她也是人,也有失去信念的那一天。
他睡着了,睡得没听见卧房外他的父母正在堂而皇之地算汁着他的未来——
“老萧,老萧,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就不信,锁住了他整个人,他还能飞到那个坏女人的身边去?
找不到萧何,竟然找不到他。
已经三天了,他没有回过寝室,也没有去上课,连最喜欢的琴房都没有去过。池砚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动了所有能动的脑筋,她已经转遍了整个音乐学院,走遍了整个学校,可就是找不到他。
他去了哪里?是遇到了什么事被绊住了,还是……还是他刻意地躲着她?他不想要她了吗?
阴雨天还在继续,穿梭在冰冷的液体中,这一次池砚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结局如何。
她的命运被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更可笑的是,她寄托的那个男人甚至把握不了自己命运的齿轮。
不知道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疲惫地面对一扇门,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和金山同住的寝室。这时候,除了这里,似乎她也无处可去了。
“金山,我……”
“你可回来了!”金山一把将她拉到房里,关上门,她确定隔墙无耳,这才带着满脸惊恐的表情追问起来,“你知不知道事情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