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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水长流 第3页

作者:于佳

百年的孤独就这样映透到他的脑中,这一刻,一种莫名的伤感席卷了他的全身。站在铜镜前,他握着丝绸的手在颤抖。

洞悉他所有的情感,随水凭着妖精的直觉握住了他的手。许久没有感觉到的体温震接着常流冰冷的四肢,他猛地回过头,对上的是那张掩在海蓝色长发中的容颜,就是如此平凡的容颜让他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是个妖精。

下一刻,他看见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上苍连自欺欺人的感觉都不肯给他。伤感浓得让他挣月兑她的手,他以凡人的思想观念丢出一句——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女孩子不该这样握着我的手。”

“我不是女孩子,你也不是男人。”随水随意地甩开怎么理也理不清的发丝,“别忘了,我是水妖精,而你……是一个死鬼。”

纵便再不愿承认,但百年的时间足够常流来了解这个事实。有些倔强地扭过头,他淡淡地说道:“坐下吧!我先帮你把发擦干。”

不是他轻易丢开了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实在是她那又长又湿的发让她的衣衫若隐若现,书生气十足的他看不下去了。

看穿了他别扭的心思,随水也不介意。大方地坐在铜镜前的圆凳上,她将自己交给他去处理。

从娘亲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浴巾,他小心地打开。府里所有的东西他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似乎某天醒来娘亲还会坐在这里慢慢地梳着她的发。百年来,这一直是他的梦,永远也不想醒来的梦。

他就这样一边想着过去一边擦拭着随水的长发,他冰冷的手透过那海蓝色的发丝将所有的情感传到她的感应中。随水几乎要同情起这个孤单的鬼,不再欺负他了。可她是妖精耶!不欺负比自己低级的小表,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喂!死鬼,你是救什么人死的啊?”

他的手停了片刻,放下浴巾,他拿过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将她的发梳顺,始终没有出声。

随水却不肯就此作罢,她自言自语地庙咕着:“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值吗?为了救一个人而让自己魂归地府,临了还落得个不能转世投胎的下场,只能在这里飘过来飘过去。我要是你啊……人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做鬼也不能放过你’——对!就是做鬼也不能放过他!你有百年的时间可以找到他,然后让他一代又一代死于非命,这多过瘾……”

“别说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随水敢肯定他生气了。侧过头,她忽然从铜镜里看见了他的身影,惊奇的感觉一点一滴漫上她的心头,“你看——”她的手指着铜镜里的他,声音里有着兴奋。

常流缓缓地抬起头,缓缓地看见自己写进铜镜里的身影,一种存在感涌上他的心头。不自觉地,他的双手握成拳,停靠在她单薄的肩上。在自己的眼晴里,他看到了真实的激动。

“怎么会这样?我……我是鬼,鬼的身影应该是不会出现在铜镜里的。”

“别忘了,我可是法力高强的妖精哟!”随水异常神气,“当你靠近我的时候,我的精气会影响你的身体,你自然就会变成有形有影的鬼喽!”

原因为何对此刻的常流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实地存在于镜中。这点满足足以让他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他俩活在这个世上,恍若他从不曾逝去。

“谢谢!谢谢你,随水!”

没有什么好感谢她的,常流只能认真地为她梳发。他将那长长的海蓝色发丝束拢在顶,再用娘亲留下的发带绑好,拨出两缕编成两段麻花辫,手一场,它们分靠在她的胸前。他只会这么简单的发式,好在这样的随水看赶来不再那么恐怖了。海蓝色的发在烛光下荧荧流光,虽不是绝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了。”

“凛亮!”随水毫不吝啬地将赞美给他,也给自己。其他水妖精生活在水中,都没有编过这样的发式,所以她很兴奋。

常流可就没这么乐观了,活在人问一百二十年,从娘亲到尘世间众多的女子,美丽的发式,美丽的容颜他见了太多。铜镜里的小妖精如果换上黑发黑眸,走在大街上决不会有男人侧目。这样的她还能为铜镜里的自己欢呼,该夸她自信,还是该骂她没有自如之明呢?她真的和人间的女子不同啊!这个小妖精……想着想着,他轻笑出声。

他的笑容感染了随水,一个念头涌上她的心头。“喂!死鬼。”她叫着,“陪我修行吧!陪我随水长流,我们在一起,你永远陪在我的左右……帮我梳发。”

自从遇见他,她不想再单独修行,她想找个“伴”,就他吧!她这么告诉自己。

见他半晌不做声,她竟有点紧张他的回答。“喂!你到底要不要陪我?”

常流将她的要求当成了一时心血来潮,笑笑的他摇了摇头。“我是鬼,你是妖——不合适的。”

“怎么会?”她猛地回过头瞪着他,“你是孤魂野鬼,所以你永远也死不了,更无法投胎转世。我是水妖精,要随水修行。你孤单了百年,我独自漂泊了千年,我们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虽然她有千年修行,但她的心真像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常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在一起’吗?'

随水翻了一个白眼,“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嘛!”

他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桃木梳子。他的举动惹火了随水,施展法力她想看清他的心。

然而,她的法力失去了效力,她的感应呈现模糊状态,什么也读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有一点谎了。

不过不要紧,随水的自信又占据了上风。站起身,她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会让你陪在我身边的——永远。”

她一脸老气横秋地反剪着双手,不理会常流的反应,自动自发地去寻找可供自己休息的暖阁。走到门口,她仰头望着月色忽然冒出一句,“改名字吧!”

“嗯?”

侧过头,她那双蓝盈盈的眼对向他。“你不是叫常流嘛!从今后改成‘长流’,不是经常的‘常',而是长久的‘长’。好!就这样,长流。”

莫名其妙的用了一百二十年的名字就这么被改了,常流……不!是长流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妖精离去的身彤,连挣扎的话语都省了。

他该认命的!从他被改了名字的这一刻起,从随水无法感知他的心思那一刻起,或者再早一点——从他遇到她的时刻起,他就该认命的。

从此后,随水长流……真的是随水长流?

☆☆☆

“你这么早就起床了?”长流结束清晨的早课,从书楼上缓缓其下来,远远地就看见随水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

飘到随水的身边,见她耷拉着脑袋,长流好心地询问着:“你不习惯人间的生活吗?”

随水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长流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长流向后退了一大步——吓的。她那蓝盈盈的眼晴如今泛着绿光,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像是……像是没睡好。

“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随水不喜欢他颤抖的声音,尤其不喜欢他怕她这个事实。垂下难看的脸色,她咕哝着,“一夜没睡,感觉真糟糕。”

她的语调很低,不过长流总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你为什么都不睡觉?是不习惯睡在床塌上?”难道晚上她得睡水里吗?那他这个主人是不是要把水塘为她收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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