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软的身体倒在他的怀抱里,感觉生命力正随着那青黑色的液体不断流逝,她用尽全力握紧了他的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苍不语——苍岛是我姓,不语为我名。”第一次,这世间第一次有物从他的口中知道他的名字。
“苍……不……语……”吟诵着他的名字,她渐渐迷失在神志的漩涡中。随后的感觉是那双掩藏在黑发下的金色眸子闪烁着摧碾的光芒,一如清晨第一缕朝阳,点燃她生命的朝阳。
凝视着怀抱里焕发着青黑色光芒的小妖精,苍不语卧坐在篝火旁,挑高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他不在乎自己被这炙热难奈的高温所灼伤。
冷!极度的寒冷将他紧紧包围,他像一个从万年寒池里爬出的恶鬼拼命寻找天地间最初的温暖。这温暖似乎来源于怀抱里这具逐渐失温,僵硬的躯干,又似乎……不是?
第二章
清晨的苍岛被逐光搅和得忙忙碌碌,她吃力地拖动着地上的竹节,想要将它拉到她选择的居住地,变成竹楼的一部分。
自从那夜她被苍不语的法力所伤,虽捡回一条妖精命,可已没有多余的力量运用咒语,一切的一切都得依靠四肢支配的原始劳动力一点一点地完成。此刻,直接承受他法力的胸口涌起一阵阵的疼痛,四肢的疲倦,水分的蒸发,所有难忍的感官都足以彻底击垮她。可一想到她的生命将承受严冬的煎熬,她便无法停住脚步。使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力气,她拖着巨大的竹节一步一步向目标地靠近。
只是,越接近目标地她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片空地被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庭院,庭院的中央屹然仁立着一座华美的竹楼。
“这怎么可能?”她吃了一大惊。手中的竹子也因这不规律的心跳掉在了地上,不偏不倚,刚好碰到她的脚,痛得她抱着脚趾头哀叫连连。
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受伤的脚,逐光拉开竹篱,踏足其中——
原本空旷的地面铺满了各色鲜花,映着草绿争相吐艳。青石垒成的池塘承载着从地底泪泪而出的山泉水,湿润了逐光的视野。
紧走两步,她顺着竹阶登上了被十六根竹子高高树在空中的竹屋,扶手处还被挂上了叮当作响的小铜铃,迎着风,它们似在欢迎回家的主人。她扬着激动闯进了内室,桌、椅、床、垫,甚至屏风,总之屋里的一切都是竹子编成的,各式具备,琳琅满目,看得她竟有一些眼花缀乱。
即使眼乱,她的心还很清醒。她知道能有如此大的法力可以在转瞬间“变”出这么一座竹楼,只有他!只有他做得到,也只有他愿意为她而做。不问因由,她就是这么肯定。
三步并作两步,她跑出了竹楼,站在庭院中央,她昂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叫了出来:“苍不语!苍不语谢谢你!谢谢你送我的竹楼!”她不知道现在的他处在岛上的什么位置,但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定能!
其实她不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此刻的苍不语幻化成无形,卧坐在青石池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他尽收眼底。不愿现身,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是他害她暂失法力,所以他用法力还她一个心愿,很公平!互不相欠,这不是很好嘛。
逐光并没有细细思考这许多,她所有的思绪都被一只闯进庭院里来的小兔子吸引了去。蹲,她将兔子楼进了怀中。“小免小兔,你也是我的邻居吗?”顺手拔了几根新鲜的草,她喂到了兔子的嘴边。
兔子窝在她怀中安稳地吃着美味,这简单的画面看在苍不语眼中竟成了天大的惊奇。
她是妖精啊!是吸食精血的妖精啊!妖精不吃送到嘴边的猎物,猎物竟也不怕妖精。这让一向认为魔就是魔,神就是神,二者势不两立的他怎能不感到惊讶万分?
眼见着她轻抚着兔子柔软的皮毛喃喃自语,他金色的目光完全被她所占据。
“兔子,你喜不喜欢苍不语?”将耳朵贴近兔子身,她似乎听见了它的回答,“你很喜欢他?对哦!他那么善良,怎么会有谁不喜欢他呢?”
善良?苍不语一对剑眉拧到了一处。从他降临这个世界起,他就不知道天地间还有一个形容词叫“善良”。
兔子刚在她怀中找到舒适的窝,一对鹿又相伴而来。围在她的身边,它们以美丽的颈项磨蹭着她的身体,引来逐光清脆的笑声。那笑声恍如世间最动听的鸟的歌喉,刹那间,各色鸟雀停茬了竹篱的枝权上,引喉高歌。
逐光近日来所有的寂寞和创伤一下子就被弥补好了。她抱着兔子与鹿一起奔跑,顷刻间,笑声、叫声、奔跑声在密密竹林里交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被欢乐的气氛侵蚀着,恐怕连苍不语自己也没注意到,他金色的流光里流露出少有的轻松,向来紧抿着的薄唇也勾出一弯松动的弧线。
然而,在心中,他却反复提醒着自己:她是妖精,她隶属魔界,她与他这个一心想成为神圣的种的怪物是天生的死敌——没得选择的!
甩开衣袖,他毫不留恋地选择离去。同样被他甩开的,还有心头那所剩无几的幸福滋味。
——*※*——
常年处于封闭状态的苍岛今夜来了一位远客——月神。从血缘上算起来她是苍不语的姑姑,可从内心里,她像神界的诸神一样只当他是个半神半魔、充满危险性的怪物。
苍不语反剪双手住立在苍岛最高的山顶,遥望着四下的景观。那对金色的眼睁毫无光彩,宛如被薄雾笼罩的日光。
“你还是和以前一个德行,总喜欢待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不愧是沾染了恶魔的血液。”恶毒的话语借同月神一袭黄晕色的衣衫,飘飘坠落在苍不语的眼前。
无须转身,苍不语背对着她开了口:“堂堂月神何必来我这种污秽的地方,不怕有损你高员的身份吗?”
甩开衣袖,月神顺道甩开他的不敬。“我来不是要跟你怄气的,我听说你的苍岛最近收留了一个妖精,是吗?”
迎着傍晚的凉风,那沉黑色的发随风起舞,“通晓天地的月神何必明知故问呢?”
虽然明白他的话语毫无褒奖之意,月神还是得意地笑了。“我本不想管你苍岛的事,但我要提醒你,你的苦修历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现如今只差这最后一年,可不要功亏一篑啊!”
“什么意思?”苍不语眉头紧锁,一双金色的眼晴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永远能够抓住他惟一的弱点——那颗执着于神界的心。
月神眉眼处挑起一丝鄙夷,“既然你想当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就要有神的自觉。她是妖精,也就是魔!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还和她亲近在一处,我真怀疑……”她沉吟了片刻,别过脸用阴狠的眼神对向他,“你是真的想当神,还是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魔?”
苍不语猛地转头,金色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烈火让月神有些惊骇,她努力平息潜意识里不断上升的恐惧,昂起高贵的头,“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半神半魔的怪物!”
“刷”的一声,苍不语挥了挥衣袖,这一挥一扬间,月神已被困在一片汪洋火海中。她赶忙集中心志运用法力逃开这紧迫的厄运,心底里却不免揣揣——他不愧是神与魔的结合体,仅仅修炼了不足一万年就拥有这么强大的法力。若有一天他燃起征服三界的野心,那他将成为神界之首——他的父亲日神恐怕也奈何不了他。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更加坚定了要除掉这个祸害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