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会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啊!”他带些宠溺的味道说道。
“你喜欢我留头发的样子吗?”
“喜欢。”他停了停,又道:“但现在的样子也还可以。”
山君突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不会安慰人哪!”慧彦还在莫名其妙她为何笑,只见她紧咬颤抖的下唇,眼泪又已滑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怕死,我只怕……我只怕……”
“只怕什么?”他用着极温柔的语气问道,就像见到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生怕话说得大声些便会把它吓跑一样。
“我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说完眼泪已经滚滚流出,染湿了一张苍白的小脸。
他心一痛,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些。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成天胡思乱想,没病也给你想成有病了。将来等你好了,我就陪着你,看你想去哪,我就跟着去哪,直到你烦了厌了,不想再见到我为止。”
“不、不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感到厌烦。”她急急接口,说完脸色一红,整颗头羞得埋进慧彦的怀抱里。“你……你是不是只是说了安慰我的?你真的……真的愿意陪我一辈子?”
他傻里傻气地马上点了点头,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出家人。
互诉情事,不须多赘,一个命在旦夕口吐真言,一个只顾现在不顾后果,相守一生一世的誓言,就这么定了下来。
山君突然来了精神,从他怀中微微坐起,双眼带着淡淡希望光芒看着他道:“反正你从小就是孤儿,不知爹娘是谁,不如你就入赘进尉迟家,将来生的孩子就跟着姓,也算是为尉迟家留下后人,你说好吗?”
慧彦傻了,随即想到刚刚那番话可能引起了山君的误会,可是又狠不下心来立刻解释否认,又不敢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怕她伤心难过,迟疑了一会儿,只得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山君大喜,整张脸散发出淡淡光芒,慧彦不禁又看得呆了——即使她现在身受重伤,面色憔悴苍白,但此刻的她却显得美丽无比,双眸水色流转,淡淡薄桃色染上双颊,苍白的唇也因激动而染上淡淡血色,他心里一动,低下头去轻尝那柔女敕双唇。山君没料到他突然会有这种举动,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晕了过去,慧彦一惊,一面大拍自己光头大骂自己鲁蠢,一面赶紧继续缓缓将真气运至山君体内。
好半晌,她才慢慢转醒,却羞得瞧都不敢瞧他一眼,脸上的红云迟迟不退。
慧彦心想,既然糊涂了,就糊涂下去吧,反正现在先让山君高兴最重要,至于以后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还俗娶妻生子,就留待以后再说吧!只是想到将来若真能与山君长相厮守,从未尝过爱情滋味的他心里也不禁甜甜暖暖的。
“要是我们真生了孩子……”他偷偷瞧一眼山君,只见对方也正从自己怀里悄悄望向他,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又是一热。“你想给他娶什么名字?”说完他自己都不禁失笑,八字都还没一撇,他怎么就先想到孩子要娶什么名字?
只见山君一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从来没想过呢!”
“没关系,以后再慢慢想,到时候我们孩子多生一点,让你想个够。最好生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将来留起长长的头发,怕要让不少男子动心吧?”从没说过这种话的他不知为什么愈说愈高兴,仿佛自己真的已经与山君生了个女孩一样。“要是生个男孩,就让他留起胡须,雄赳赳的也挺好看的。”
山君含笑看着他道:“我还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呢!”
“那没关系,到时候等你头发留起以后,我帮你梳髻……”他愈说愈起劲,没注意到山君又开始紧咬起下唇。“说不定我也可以留留胡须,到时候让你帮我编编胡须,那时候那个将军的胡须就编得挺好看的——”
听到此,山君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都是在安慰我而已……”她紧紧扯住慧彦宽大的僧袍,整张小脸埋了进去。
他的眼眶也湿了,只得更抱紧了山君,柔声安慰:“别哭了,都是我不好,胡说些有的没的又惹你伤心了,我不说了好不好?别再哭了……”
秋风萧瑟,卷起片片落叶,仿佛也感染了那掩不尽的悲伤。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他们到达少林寺的那一天,灰色的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细雪。
知客僧初见慧彦先是一楞,等他说明来意后才领着他们入内,一路上不时对慧彦背后的山君偷瞄几眼。
菩提院内,少林住持玄悲方丈慈眉善目,听完一切事情经过后,脸上神色不动,转过身去与后面两位高僧细细商谈,其中一位乃是慧彦师父玄明。
天气已冷,山君渐渐支持不住,身于缓缓倒向慧彦,他知道山君体内自己真气已逝,于是不加多想,习惯性地扶过山君让她半躺在自己怀中,一掌抵住她后背,缓缓输入真气。
玄悲方丈回过头来,见到两人疗伤这等亲密姿态,不禁皱了皱眉,但知慧彦救人急切,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极有耐心地等慧彦输完半个时辰真气,山君脸色稍有起色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慧彦,你可知这次你犯了两个大过?”
“还请方丈明示。”他放开山君,恭敬地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数月前你师父玄明大师遣你前往洛阳慈云寺送份口信,你未达成任务便私自回到少林,这是其一;你破色戒,这是其二。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慧彦额头抵着冰凉石板,不敢抬头。
“至于这位女施主……”他看了一眼山君。“被人以阴柔重掌打伤,五脏六腑俱损,但幸好当时中掌在身后,如中掌在前,恐怕脏腑早已被震得碎裂;之后又有你真气护体,方能拖到今日。”
“请方丈救救山君,弟子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慧彦用力磕了一个头,在石板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生死有命。”玄悲方丈仅是淡淡言道。
慧彦不懂。
他不知道这代表方丈愿意救山君?抑或是不救?难道他们就这样放手让她西归?
“请方丈救救山君!”他再度用力磕了一个头,一旁的山君眼中不禁泛出盈盈泪水。
“不是不救,但这女子坏你清修,你要如何弥补?”玄悲方丈身后的玄明开口道。
“师父,弟子无能,既未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又破了色戒,弟于知错,愿接受任何处罚。”
玄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愿意从今以后在戒心院里忏悔赎过,此后不得再与这位女施主见面吗?”
慧彦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大是震惊与为难。
他看看师父,又看看山君,知道她的性命全系在自己一念之间。如不答应,依方丈之意便是不会救山君,任由她自生自灭;如答应了,自己此生便不得再与山君见面!这……他转头看向山君,心中万般翻腾——生离,抑或是死别?
山君,山君……他心里轻轻念着这名字。终南山初遇、溪边戏水、杏隐寺养伤,为救自己不惜刺杀皇帝、南归少林途中的誓言……为何心中这么苦?这么痛?仿佛整个身子都要被撕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