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不是因为没有客人医院无事,而是因为每天又得开始接手那些大大小小的杂事———配药、收费、把客人资料打进电脑建档、消毒打扫,还有接听电话。
以前这些事全是莫少言包办,现在人被他气跑了,他只得先暂时顶下这些事务。每天同样的事情做久了,难免开始觉得乏味,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工作这么无聊,不知道莫少言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给的薪水也不高,加上自己脾气这么坏……
“唉!”把药递给小兔子主人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又叹了一口气。
“医生,您还好吧?我一进门就听您一直唉声叹气不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没事啦!你快带兔子回家吃药吧!还有,回去先把你家兔子往的地方用沸水消毒一遍,球虫什么都不怕,连消毒水也不怕,但就是怕高热。”
“是,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送走了小兔子的主人,他望了一眼坐满了客人的候诊室,这一下又不知道要连续看诊多久,他才能有空间吃点东西了?
想到吃饭这件人生大事,他忍不往又叹了一口气。莫少言跑掉后,他才发现她上班那阵子还包办了他每天的晚餐,从来没让他饿著过一次。
“医生,您还好吧?”一位带著乌龟来看诊的大学生也忍不住这样问。
“没事啦!我只是肚子饿而已。”
“肚子饿?啊,对了,医生,以前你这边不是有个可爱的小助理吗?她应该会帮你买晚餐不是吗?咦……我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
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温仕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对方马上乖乖噤声。
真受不了,为什么好像每个客人都已经认识了她一样,一见她不在就追著他东问西问,把他烦得要死!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抱著波斯猫来动手术的太太到处乱说话,现在他连到附近买个东西都会被店员投以奇怪的眼光。
奇怪?难道没见过情侣吵架吗?想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唉!情侣……他和莫少言的关系达情侣也称不上,为什么他就要平白无故地挨上那一巴掌呢?很痛的啊!
***
没有莫少言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即使琐事再多再无聊,温仕宁还是一面碎碎念一面接了下来。只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受不了,於是兴起再找一个助理的念头。
原来,他真的早就被莫少言的体贴细心给宠坏了啊。
来应徵的人没一个合他的意,不知道真的是他特别挑,还是心里头其实还是盼望著莫少言会有回来的一天……
等著等著过了半个月,她的身影一直没在医院门口出现过,他总算是死了心,最后终於随便录用了一个附近大学的男学生——这次他可不要再找女助理了,虽然是细心体贴没错,但是一男一女在一间小动物医院里,硬能给那些婆婆妈妈无限想像空间,八卦随风飘得到处都是,倒不如找个男助理,尽避可能有些无趣,至少还能图个耳根清静。
新来的男助理做事稳重,虽然有点害羞,不太敢和客人说话,但日子久了倒也还好,而且学起他的声音惟妙惟肖,让打电话来的客人都分不出来。
日子好像也就又安顿了下来,只是当医院空闲下来,他和助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就会特别怀念那段和莫少言在一起的日子。两人尽避是常常斗嘴没错,可是大部份时间都只是斗著好玩而已,唇枪舌剑之中自有一股旁人无法体会的亲密感。
现在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助理,平常对他的话唯命是从,从来不敢有什么自己的意见,而他也没那个兴致与力气和小助理你来我往一番,只要一有空,他倒宁愿挂在椅子上看著Discovery频道里的老虎追羚羊。
说他不想念莫少言当然是假的,可是想归想,他却也不敢真的去找她,深怕对方依旧没有原谅自己,或是,也许又当著大家的面赏他一巴掌。
其实说穿了,是他不敢。
不敢去道歉、不敢去面对、不敢去确定莫少言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莫少言的出现也许只是南柯一梦的时候,温仕宁再度得到了她的消息那是在母校年度校友会的时候,他以校友的身份回去参加晚宴,碰到了几个从前教过他的教授,酒酣耳熟攀谈问,不经意地问出了莫少言的消息。
“啊!宗千真是好命啊,交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呢!”喝得半醉的老教授有些眼花地对著温仕宁又是拍肩又是搂抱,一面不忘吐著酒气对他叨叨絮絮起来。“你啊,也该好好加油啦!看看,小你几届的小学弟人都还没毕业,女朋友都已经论及婚嫁了!你看你,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论及婚嫁?这是什么意思?你说那个叫宗千的学弟要结婚了?”不会吧!才半年多而已耶!怎么两个人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地步?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是没错啊!今天宗千那小子还特地向我请假,说要陪女朋友回台中去处理婚礼的事情啊!”老教授醉醺醺地说,随口又喝下半杯白兰地。
“是这样子的啊?”原本硬装著开朗的脸再也撑不住,整个垮了下来。温仕宁把酒杯一放,一个人闷闷地走出了会场外,没听到老教授后来的喃喃自语——
“咦?好像是那小子女朋友的妈妈要结婚?还是……这老胡涂搞不清楚喽!”
屋外的天空,难得地没有一片乌云,闪闪的星星一亮一亮地,然后,渐渐模糊起来……啊?他怎么哭了呢,揉揉发酸的眼睛,手上多了温暖潮湿的感觉,真的哭了呢!
真是的,长大后就几乎没有哭过了,现在却为了一个女孩子掉下不轻弹的眼泪,值得吗?
失去了,真的是失去了,再也挽回不了。
“唉!”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
被了,这是最后一次为那个女孩子叹气了,从此以后他要忘了莫少言,忘了曾经有个女孩,一点也不客气地抱著一只弱小的小黑猫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里;忘了女孩赏他的两个巴掌,还有女孩哭泣的通红脸庞,和满脸的泪水……统统,都忘了吧!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是吧?
轻轻呼出一口气,湿气遇冷凝结成白雾,消失在夜空里。
***
温仕宁的小助理后来因为没有考上研究所,从军报国去了,他陆陆续续又找过一、两个助理,但总是有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来应徵的人不是对动物一点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就是无法吃苦耐劳,一听到薪水不高,马上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每次面试完,他的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模糊浮现一个女孩的影子——曾经有个女孩子,在他徵人启示贴上的第二天就大刺剌地跑来向他毛遂自荐……只是,每次一有这个念头出现,他便赶紧强迫自己把这个记忆给挤开,不愿意再伤神去回想。
人,不会遗忘,只是会习惯。
他没有忘了莫少言,只是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尽避偶尔会在见到相似的背影或黑猫时,不自觉地唤起那痛心的记忆,但他也已经习惯把那种感觉给压在心里,再也不轻易显示。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在家人面前,他那更阴沉的脸泄漏了多少秘密。那种表情,不是失业就是失恋,既然他的医院现在还好好地在经营著,那不就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