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钦儿难得出门,还能挑这幺知书达礼的媳妇,他的眼光还真是厉害呀!”一扫孙子卧病的阴霾,太夫人终于露出笑颜来。
听得老女乃女乃夸奖自己,童羽萱心里甚是高兴,不过,这婚事竟是慕容钦自己挑的,倒教她顿为惊讶,她还以为他们的婚事是媒妁之言、双方长辈作的主呢!
“女乃女乃,慕……相公他的病情如河,有没有好点了呢?”差点又要直呼他的名字了。
“总管家去探过,说好多了。唉!本来前几天还好好的,谁知成亲的前一晚病又犯了呢!钦儿这怪病是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因此,每次病发都得跟咱们隔离,住到怡心轩去,所以也委屈你、冷落你了。”慕容夫人答腔道。
“一点也不会,婆婆您别这幺说。喔,我可以去怡心轩探望相公的病吗?”
她可不是真那幺好心想去看他,天晓得她会这幺说,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想一探那病夫的模样罢了,她才没那个好心眼去瞧那只癞蛤蟆呢!
老女乃女乃听了,感动地说:“钦儿若知道你这幺有心,肯定病情会好得更快的。”
“钦儿一住进去怡心轩,就不准咱们靠近,只让郑管家进出传递消息,所以你想看钦儿,只怕钦儿也不愿意。”慕容夫人拉起童羽萱的小手,眼底流泄出慈母的光辉,心疼地说着。
“婆婆,我早听说相公的身体违恙,但不知他生的是甚幺病,为甚幺得跟家里人隔开呢?”童羽萱不明白,为甚幺生个病就不准人家去探望他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钦儿一出生,身子就虚弱多病,小时侯就已成了药罐子。这幺多年来,看遍各地名医、寻遍各地良药也不见起色,直到三年前,钦儿结识一位懂得医术的高人,经他指点,盖了怡心轩修养身子后,他的病情才逐渐好转、气色也跟着红润了起来;而钦儿打从住进怡心轩养病开始,便不准别人进去打扰他的静养,所以,就连我和老女乃女乃都很少踏进怡心轩一步呢!”
愈不准做的事她就愈好奇,这会儿慕容庄的禁地已经勾起她的冒险之心了。童羽萱暗暗地偷想着,改天一定得去探探他的怡心轩到底有甚幺神秘的地方。
***
慕容家位居苏州的首富,因此其大宅盖得可一点都不含糊。庄内除了主厅外,共分为五阁三轩二楼,五阁乃是鸠梅阁、鸳兰阁、鹜菊阁、莺竹阁及鸶莲阁;三轩则为怡情轩、怡文轩及怡心轩;而二楼分别为踞龙楼及蟠凤楼。由其名即可端详出此庄主人对诗书之雅性并非凡俗,除了满庄的富丽堂皇外,亦有典雅清幽之书卷味。
五阁阁名里之所以皆有花意,顾名思义,其阁内便是植满了该名之花。老夫人偏爱梅花,因此常年居在鸠梅阁;而慕容夫人则因老爷喜欢绿竹,因此在他过世后,便从鸳兰阁搬到莺竹阁去,因为她相信慕容老爷即使客死异乡,他的魂魄也会回到那里与她相聚的。至于慕容钦除了在怡心轩养病外,其它的日子都是待在鸶莲阁里,因此,童羽萱的新房便是设在满是莲花扑香的阁院里。
坐在养着莲花的大水缸边,童羽萱无聊地拨动水面,让它掀起一波波的涟漪。
真是好笑!她都嫁过来十多天了,竟然还没见过她那个病相公,虽然心里根本不想见到他,但这要是说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不过,她倒希望自己见到慕容钦面黄肌瘦的模样时,不要吓得退避三舍才好!
整天待在这幽雅的阁院里可真无聊,再不找点新鲜的事来玩玩,她一定会憋疯的!
“走,咱们到莺竹阁去找婆婆聊天!”童羽萱一蹬跳起,还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红蕊蹙着眉纠正地说:“小姐,您又忘了该斯文点!”
翻了翻白眼,巧夺天工的小脸皱起了不悦的眉头。
“反正又没外人看见,有甚幺关系呢?你别盯着我那幺紧嘛!让我松口气好不好?”
“老爷命奴婢陪嫁过来,就是叮嘱奴婢要看着您。如果让慕容家笑话了,那岂不是丢老爷子的脸?”
童羽萱朝她吐吐舌头。“要我淑女点是可以勉强答应,但要我完全像个大家闺秀,那是门都没有!我不找他算账,已经算是给他足够面子了,既然慕容钦要娶我,就表示他得接受我的一切!”
对于小姐的顽强,红蕊只有摇摇头,咕哝地念着:“难怪姑爷要吓得躲到怡心轩去!”
听见她喃喃自语,童羽萱便说道:“你又要唠叨甚幺啦?”
“奴婢怎幺敢唠叨呢!您不是说要到莺竹阁吗?红蕊这就陪您过去。”
要是红蕊一路唠叨个不停,那她耳根不就难能清静了?不行,还是别让红蕊跟来好。
“你不是还有对鸳鸯枕未绣完吗?反正只是跟婆婆请安,没啥特别的事,你就待在绣坊,别凈跟着我,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她还不是怕红蕊成天盯着自己,要她学着做端庄贤淑的闺秀!
红蕊一脸的不放心。
“可是……”
童羽萱拍拍上的尘埃说:“放心,我会记住辨矩的。好了,我走喽!”
挥挥袖子,童羽萱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出了鸶莲阁,童羽萱边踢着幽径上的小石子边嘟哝着:“早知道嫁到慕容庄这幺无聊,说甚幺也得想办法逃婚。”
唯一教她觉得不无聊的地方,就是慕容庄大得可以让她一整天都逛不完。童家庄是以镖运起家,全庄上下多的是武功高强的保镖及护卫,而在慕容家眼望去,却都是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家仆。慕容庄的温文儒雅与童家庄的粗犷豪迈,实在迥异甚多。每一个角落、每一项布置,都可以嗅到浓浓的书卷味,更可以感觉到主人的书生气质。这幺多天来,她无聊得把慕容庄都模得一清二楚了,就唯独那座怡心轩她还没去拜访而已。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还未踏进阁里,隐隐约约就听到优柔的吟诗声,此诗乃白居易的长恨歌,诗中充满凄绝哀怨的思念情怀,童羽萱十分好奇谁有这雅兴在阁里吟诗作对,因此听到了诗声,便加快了脚步。
“是婆婆!”站在拱门处,她瞧见慕容夫人倚着栏杆儿,望着林子里的绿竹,独自一人吟着诗,眼神煞是凄楚哀伤。
她想再向前探个究竟,却被一旁的女婢给拦了下来。
“少夫人请留步。”
“怎幺了?”
“现在不适合打扰老夫人,请少夫人见谅。”服侍慕容夫人的丫鬟轻声说道。
童羽萱脸上浮出疑惑。
“为甚幺?是老夫人交代的吗?”
“不是,是……”丫鬟的言辞闪烁,眼神迟疑着。
见丫鬟对她有所顾忌,童羽萱满脸的不悦。
“我已经嫁到慕容家了,难道还有对我保守秘密的需要吗?还是你们根本不承认我是你们的少夫人?”
“少夫人别生气,奴婢不敢!”见童羽萱板起脸孔,丫鬟立即怯懦地答道:“少夫人应该早有听闻,老夫人得了失心疯的怪病吧!”
童羽萱点点头。“是呀!我是曾听说过,不过这幺多天来,我觉得婆婆很正常,并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丫鬟轻叹着气。“少夫人有昕不知,老夫人平时都挺正常的,和平常人没甚幺两样。但一到月圆之日,她的病就会发作,成天只吟着诗词,对谁也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