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晴天霹雳,她不愿相信,却逼着自己接受再也见不到苏甜的事实。她经历过两次死亡,因而比其他人都坚强,滴不下一滴眼泪,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甜儿不能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
鲜血腥咸的味道,伴着过往回忆的风在她嘴里、心里蔓延,她最害怕的事又发生了!
生命与自由,这样的选择一次还不够吗?客栈老板的,苏甜的,还会有谁因她不愿放弃的自由而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她不是真的无情呵,因为有情便有牵挂、有眷恋从而会束缚了她流浪的脚步。
要说真无情,那人应该是司徒暮吧?他从来想到的就只有他自己,是她伤了他,是她辜负了他对她的好,可这又代表什么呢?她从不曾阻碍他的霸权,不是吗?
她被他困禁在冷宫中还不够吗?所以甜儿连死都是个冤死鬼……
她不懂自己与司徒暮弄成这样算什么,最终造成的是一个个的牺牲者,她也不懂自己一生追求的所谓的自由是什么,更不懂司徒暮爱她何以爱得这样残忍。她在刹那间开始怀疑所有同自己相关的东西,黑暗中星星点点的湖水更令人觉得疑惑不明,只有甜儿临行前的笑脸仿佛还是真实的。
“喂,这么晚了,你躺在这儿做什么?”黑暗中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摔倒的人抬头看到一模糊的倩影。从冷宫到这儿,对于一个腿不能行的人而言太远了,尤其又是夜路,她已是精疲力尽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
“连我都不认识,你是新进来的宫女吧。告诉你,我叫秋月,是皇上身边的侍女。”说话的女子语气中透着得意。谢天谢地!风烟在心里暗自庆幸。“秋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风烟,以前你侍侯过我的。”
“风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你应该在冷宫的。”
“我有事找王爷,已经走不动了,你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他?”
“啊……”被要求的人有些犹豫,每个人都知道如今最得皇上宠的是刘德妃。
“只一句话,你告诉他,我想要回‘冰笛’,在晶湖边等他回复,可以吗?”话语到最后是苦涩的。
“我只能保证把话带到……我先扶你起来。”
风烟靠着树干,望着映有新月的湖面出神。秋月已经走了,黑暗中就剩她一个人。
她忽然回头,是司徒暮带着护卫来了。夜暮中,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感受到她的怨恨与冷冽。
“王爷,今儿下午甜儿就跌进晶湖没能再活着上来,是不是以后风烟的下场也是如此?”她望向湖面,依旧称呼他为“王爷”。
“说不定。”他硬着心肠回答。
早料到她不会向他要回“冰笛”。
“王爷可不可以告诉我,风烟还能为苏甜讨回一个公道吗?”她问,声音一直在颤抖。
司徒暮盯着树下缩成一团的黑影久久不作声。
风烟却笑了,笑容溶于四周的暗色里,冰凉如晶湖水。
“王爷抱我进屋吧,夜风里呆久了,真冷呵。”
苞随而来的侍卫们瞪大眼,不相信地看着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帝将一个全身脏兮兮的残疾女子抱回宫。
司徒暮心软了,只要另一方稍低下头,多施舍些许柔情,他便无招架之力。
她闭着眼,安分地躺在他的怀中,不倔强,不固执,不反抗,安安静静的,宛如熟睡的婴儿,满脸的尘土混着汗渍,疲倦的神情,削瘦的脸庞,她真的是累了……
他望着她,温柔地注视,眼眸深处藏着巨大的伤痛与不舍。她不爱他,对他也没感情。他领悟到,但也深知“剪不断,理还乱”。仰望苍穹,天地间好一轮明亮的新月,是他在她永无法替代的光明。
第九章
“明天,我会按律处罚刘德妃,一定让你满意。”司徒暮拥着在风中渐冷的风烟,声音里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
“为什么是我满意?我并不想甜儿死,也不想刘德妃死……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因我而丧命……还不够吗?客栈老板及其家人、甜儿……还有刘德妃……”
“你的意思是放过刘德妃?”他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你在惩罚这些人的时候其实都在惩罚我。我断了腿,王爷!其实风烟早死了,在断了腿的时候就死了,可惜你一直都不明白。王爷强留风烟在身边的理由是什么呢?”现在到最后了,她想知道造成自己不可挽回悲剧的宿因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强留她在自己身边呢?从一开始时就如此,有理由吗?他只是直觉地想留住她,因为她是风烟,也是风烟的女儿。他总觉得当年师傅肚中的那个胎儿应该是属于他的,总觉得当年没留住师傅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遗憾,总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师傅的女儿……但最大的原因是没理由,没理由地想留住她。
“没理由……只是我想要。”他生硬道。
没理由,只是他想要?这就是他想要霸权的原因,只要想要就一定要得到,这也是他的个性。但偏偏她是与他不同的另一个极至。
被了,一切到这都够了。她终于明白她母亲为什么会隐居,随后死亡。她也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宿命。
风烟……随风四散的一阵轻烟,自由的灵魂……这样的女子怎能生存于人世间。活着的人是永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哪怕不受名利情感的束缚,也要受制于肉身的规范。她悲凄地轻笑。领悟得太晚了……太晚了……要不然也不会多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王爷,我说个故事,你想听吗?”“什么故事?”他顺着她的意,但也是自愿的。她从来不曾同他说过很多话,她一直都以厌恶的态度待他。
“以前有一个隐士,姓风,她有一个女儿叫风烟。后来他又领养了一个少年,少年也跟他姓,姓风。少年同风烟一起长大,不知不觉中,他喜欢上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而隐士也有意让这两人成婚。但风烟拒绝了,她在成亲之夜离家,从此音讯全无。隐士因女儿的出走而病死,少年埋葬了养父后决心在家里等自己的逃妻回家。他从少年等到中年,终于让他等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风烟停顿一下,而司徒暮静静地听,他清楚这个故事中的风烟是自己那如谜一般的师傅。
“……风烟回来了,但却怀了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只是个不知名的盗匪……村里的人都看不起风烟,所有人都排斥她,只有已不是少年的那个人依旧愿意照顾她、娶她。可是风烟又拒绝了他,带着刚出生的女儿隐居于一处人迹稀少的山林,与世隔绝地生存着。而那个被一再拒绝的人则还是等着……
“又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风烟,这时的他已是个老人,而风烟却只有十七岁,因为这个风烟正是那个父不详的婴孩。风烟从这个风姓老者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关于自己母亲的生前事,也得到了母亲留给她的‘风烟笛’……”
“那老者呢?还有风烟的母亲呢?”
“风烟的母亲其实很早就死子,在风烟只有十五岁的时候,她微笑着告诉女儿,她要找寻真正的自由,然后再也不回来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死了。至于那老者,他也死了,在得知自己等了一辈子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后,他也死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司徒暮突然觉得好冷,有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