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万事开头难。”风烟气喘吁吁地道。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泛力了,但血液中流淌的不安分因子却被激显出来,她征服过冰山与沙漠,难道还怕两根普通的拐杖?笑话。
“甜儿,扶着我,再来!”她扬起满满的斗志,或许她的生命又有了个新起点。
她可以忘记司徒暮,忘记司徒暮对她的好,为她所做的一切,但就是不能忘记自由,被围墙圈住的世界对她来讲太狭小了。她的心向往更高更远的地方,有风的地方,随风自由飞翔的地方……
司徒暮在御书房内来回反复地踱着步。他想去暮宫看风烟,他们已经十多日未见面了,但又害怕,害怕风烟不动声色的木然表情。正如她那日在马车上说的,她对他只有感激,可悲的是这感激也是敷衍的。
他记得她待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分明是依赖他,甚至有时候是黏着他的。那时,她即使是悲伤但也不会冷然待他。是的,他清楚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他是她的惟一。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是他亲手毁了这个可以让他们俩厮守的机会,他使得溺水的人突然清醒认识到,一根稻草是救不了命的。
风烟似乎就在一刹那认清了一切,于是她冷漠地放弃掉,转身与他保持距离。她又开始不屑于他的点滴关怀与照顾,她的灵魂更加虚无飘渺、难以捉模。
踌躇半晌,他克制不住自己,仍就决定去暮宫。就算冷眼对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直以来都得不到她一丝温情。
“甜儿,快看!我已经自己能走这么远了!”前头的风烟回首兴奋地大喊,嘴角灿烂的笑容难掩削瘦的脸庞。“甜儿,你走得快点,来追我。快呀……”
有着一段距离的领先者兴致勃勃,然后不顾自己已一身汗水奋力走向前,十多日练习使用拐杖总算是略有成效。
有多久?自从山崖摔下来后她就不再有过畅快的欢颜与心情,而游历四国的豪爽也差点在司徒暮自私的爱河中溺毙。现在,她夜晚坐于窗前沉思,心情犹如一潭明镜清水,忆往事成云烟。原来,前生种种不过如此,是自己太过沉浸于失去行走能力的哀思里,才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一个自由的灵魂。
她该感谢苏笑世,仅副拐杖,寥寥数语就为她乌云密布的人生拨云见日。他同司徒朝一样是她生命中的守护神,皆在她走投无路绝望的时候扶她走过一段坎坷。
“甜儿,明天……不,我想十几天后,我就可以完全自己行走了。你看……”
“小姐当心!”苏甜的提醒仍是慢了一步。运动得有些精疲力尽的风烟一时不稳,整个身子扑向大地。唉,反正她身上的淤青伤处在这些日子里已添得多了,再多上一两处倒也不碍。
吻着冰凉的地面,风烟自我解嘲地苦笑,一次小小的跟头怎可能打击她满满的信心?乏力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她认命地等待苏甜的帮忙。但在大片的阴影当头罩下时,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阴沉、威严的脸。原以为他不会再来看她了。
“你就非得要这样作贱自己才觉得快乐司徒暮厉声喝问,下抿的唇显出他的愤怒。
“那你何苦来让我作贱呢?九五之尊的你何不让我自生自灭呢?”她冰冷的言语令特地赶来的人如五雷轰顶。
“都到这分上了,为什么连守候的权利都不给朕?朕做错了什么?”他弯下腰,拉近彼此的距离。
“没有错与对,只有该与不该。王爷自重,风烟仅是一缕轻烟,不值你留恋。”
“不,恐怕朕是一粒尘埃,挽留不住你的视线吧。”他冷哼。
“王爷请别自寻烦恼。”她不愿与他太过接近,”甜儿,扶我起来。”
“不用唤甜儿,朕在这里,你不需要其他人。”司徒暮霸道地抱起瘫痪在地的无情女子。
她闭上眼躲避另一人的容貌,就像从前一样冷漠对之,刚才兴奋的心情在遇到他后已一扫而空。
司徒暮没将怀中人抱回房间,只在大树下的石椅上觅到一方休息处。
“你没有睡意,何故借此躲我?”他不是傻瓜明白她无声的拒绝。
装不了就坦然面对,她睁开眼,望向另一对眼眸的隐密处,表情全无。
“风烟,不要这么对朕。”他受不了这种缄默的惩罚。
“唉……”被要求的人除了叹气也只能叹气,她由衷地感到无能为力。
“不要离开朕,再也不要离开朕。你不爱朕没关系,但一定要留在朕身边。”他抓住她片刻的软化。
“好。”若两个月前她一定会如此回答,可是此刻她只有缓缓摇头,“有可能的话我想离开西京。”
司徒暮脸色大变,他想到她在练习以拐杖行走,也注意到她脸上已不显眼的淤青及外衣上沾染的灰尘。
“为什么?你都不能行走了还惦记着什么天、什么地,还要盘算着去蹬什么青山,去渡什么大海,去闯什么沙漠。别忘了你的腿是怎么残的,你不怕有一天会尸骨不存吗?”
“能死得其所,风烟甘愿。”她倔强地坚持,一如继往。
“朕不会答应的,哪怕只能留住你的躯壳。”他也是照旧不妥协。
“我不阻止王爷的霸权,王爷何苦拦截我的自由。”
“说到底,你是怪我没答应让你当皇后,好,大不了我封两个皇后。”他咬咬牙,这是最后的退步,宁有两个皇后也不能废芙蓉皇后,理由很简单,就为他的国家,他的政权。
“真自私。”她嘲弄地微笑,“我与皇后不搭界放心。”“究竟要朕怎么做?”“离我远远的,别再来看我就可以了。”她下定决心将他伤得面目全非,他们之间最大的错误就是一个“情”字。
久久……她听到了他体内有样东西如易碎器皿般破裂的声音。
司徒暮是令人心疼的一脸迷惘,他惶惶地放开怀中人,似无主游魂般起身离开,口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她怎么会讨厌他?就算不爱,也不能讨厌啊……
他为她所做的竟换来讨厌?他该相信吗?
还是没有答案……
简陋的客栈房间内,一盏昏暗的油灯下,苏笑世伏案疾书。在东之国流浪半年,他只能提笔给风烟写第二封信,算算日子,她也应该拾掇起凌乱的心绪,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风烟:
挑灯夜战,全为你能于九月八日东之国京都东夷西城门相见。一个人的漂泊实在孤单,所以带着苏悲、苏甜乘马车投入我的怀抱吧。我们相携邀游天下,相信必不会有憾。我将在城门口守候三日。
苏笑世他写完信,将只有几行字的信笺小心翼翼折叠好,套人信封。一个月后,风烟可收到他的信。数月的逃亡,他不但不觉辛苦,而且还乐在其中,幸运的是他在游山玩水的同时竟无意间遇到了当世的神医——鬼怨,也许在他无止境的纠缠下,鬼怨会答应医治风烟。
“喂,你到底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房间一侧阴暗角落里,一个深沉沙哑的嗓音打破了宁静。
“直到你肯答应医治风烟的腿。”他懈洋洋地回答。虽然这位当世神医因不明的原因不愿下山救人,但他仍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绑至东夷。
“你……”鬼怨强忍住怒气,“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医治那人的。”她坚信“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