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钟家--妳也看到了,没有一个人活得快乐自主。有了钱、有了名之后,还有什么?妳说了,我们已经失败了,那妳为何要重蹈覆辙?我已卷进来,再无月兑身之道。妳不同,在美国,妳自在、单纯、快乐、没有负担,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儿?”
钟威在一种不能克制自己的气氛里,毫不保留地把压在内心的想法告诉她。
“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婚姻?”
她轻声地问了,明知道不应该问,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像划了一道火柴棒一样,她在燃烧边缘。望着他,她的眼神清明澄澈。
钟威的脸上覆上一层黯淡的颜色,声音平平的,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与不该说什么。
“她有很好的家世,很贤慧的个性,还有不错的外表,这样的一个对象,我能够挑吗?”
“你就不管自己的感情?难道你不曾想要过自己真正爱的人?”
安雅忍不住想问他个明白,明知道这几乎是在玩火,也许一个不小心就焚了自己。
“想过的。”钟威哑着声音:“谁不曾有过梦想呢?曾有那么一次,我想去追寻,但是失去了;如今,我还能想、还敢想吗?”
原来,他也有刻骨铭心的恋情。安雅撤退了,迅速地捻熄了那一根划开的小火柴:余安雅,妳想干什么?
罢好这时候钟威桌上的电话响起,接着有声音响起:
“总经理急电。”
钟威迅速拿起电话,双眉锁着,不断点头,说道:
“好的,我立刻过去。妈,妳看情况全权作主,以保护若兰为主。好的,妳别紧张,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钟威有点慌乱。
“出了什么事?”安雅问。
“我太太突然月复痛,情况不是很好。我得立刻赶去医院!”
“那我告辞了。”安雅起身,“替我问候一下尊夫人,希望她平安。还有,谢谢你的坦然相告,我没想到今天来这里居然有此收获。”
“我说的事,妳考虑看看。但是,假如妳觉得钟氏企业页的能帮助妳得到什么,打个电话给我,随时欢迎妳来。”
安雅很轻微、很恬淡地一笑,抖落了一抹不定的神采,“我想,也许回去对我是最好的。”她咬了咬嘴唇:“再见了,钟威,我会记住你的。”
当她那样步履坚定的走出去时,钟威登时觉得心痛难抑,他想,她将这样离去了,走出他的生活,回到她的来处,永远与他无关了。忽然想起若兰,他重重甩了一下头,重整思绪,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下楼开着车,直赴医院。
***
安雅茫然地在街上游荡,心乱乱的,无法排遣。没想到,这盘棋子根本还没有开始下她就被将了军。钟临轩毕竟是个厉害的角色,就连钟威也深沈莫测。安雅悲哀地想着,自己倒像演了一场闹剧!偏偏,剧终人散了,她还恋眷着,不肯放开,为什么,她拒绝去想,但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只有两个字--钟威。
那一年在纽约懈逅,她曾因为自己一时率性没有留下地址而懊悔不已,他的风采深深刻在脑海里,不时恼着她,曾想不再有机会相遇了。没想到他竟是钟临轩的儿子,婚礼上再次见面,他已是不同的身分了。安雅的心情极端复杂--父母的恩怨,自己心中的纠结,以及种种的困难,她没有特别的心情去想到钟威,但是他却在无形之中对她影响至巨。
她竟不能抛开他!安雅想:如果他末婚,是否一切将有所不同呢?究竟在他心中,余安雅有多少分量。
疲惫地回到了住处,子襄又来信了。躺在床上读着他的信,安雅发现对他的心情更远了。信中子襄显得很焦急忧虑,对她的沉默非常担心--
妳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呢?请让我知道。我愿意替妳分担。爸爸提到妳回去可能和钟家有闲,安雅,别俊了,事情已经逍去了,我们不要再被过去捆绑,应该追求未来的幸福。安雅,相信我,我将用我的一生保障妳的幸福……
安雅突然放开信,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安然地接受子襄的感情了。那种恬适、愉快、喜悦、骄傲的心情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害怕--不安的是自己无法坦然接受子襄的感情;害怕的是在不可期的未来,自己是否能安于那份感情?
回去吧!余安雅,远离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回到宁静祥和的长岛,那儿有恬适的家园,有碧草如茵,有好友琳达,有子襄真挚的情感等候着,妳还在犹豫什么?这里不是妳的家,妳的家早碎了;这里更非妳来的地方,妳找不到妳想要的。回去吧!回去吧!
她迅速将长发一拢,用橡皮筋绑了一个马尾,便开始整理行李……
当晚,她去了李家,钟忆赫然也在,她热情地拥着安雅坐下,一如女主人一般。再看看李麟夫妇充满笑意的慈爱注视,显然他们对钟忆已视如未来媳妇。
“怎么好久都没有来?皮蛋每天念着妳呢!”君如亲切地招呼安雅,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亲手压的柳橙汁。
“她呢?”安雅四下张望,居然不见皮蛋。
“和李薇一起去逛街买衣服。李薇明天到新公司上班。”中恒抢着回答。
“钟忆,妳大嫂情况怎样?”安雅顺口问她,心想钟忆既然安心在此,应该没有问题。
“咦?妳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的。”安雅回避着他们疑惑的眼光,不想提和钟威碰面的事,顾左右而言他。
“我刚离开医院时,她睡着了,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了。我哥留在医院陪她。”
钟忆没说出她乃利用去医院探视若兰的理由溜出来的。李麟夫妇并不晓得钟临轩并不乐意看到中恒与钟忆在一起。事实上,任谁都想不透钟临轩为何不愿意,中恒与钟忆两个人看起来实在非常适合。
“我今晚是来辞行的。”
安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来了满室的惊愕。李麟夫妇对望了一眼,保持缄默;倒是中恒憋不住了,嚷道:
“妳前两天不是又在找工作?怎么突然决定走了呢?”
这教我怎么说呢?安雅凝望他半晌,一时也解释不了,何况,她也不愿多说,于是就那么淡淡一句:
“我想念美国,想念姑妈。”
“怎么这么快呢?我还以为可以和妳多说一些话呢!”钟忆的脸上明显地挂着失望的表情,她真心地希望和安雅更进一步交往,没想到安雅这么快就要回去美国了。
这个时候,门开了,皮蛋手上拎了两大袋衣服,气喘吁吁地进来,嘴里还不停地嚷嚷:
“那件白色长裙太夸张了,又贵,都是妳,我本来还想再杀它个两百。都是妳,拚命催啊,钟忆妳来了!呀,安雅妳也来了!”她一时高兴,摔掉手提袋,一坐到安雅旁边:“咦,妳瘦了。怎么了?外头的东西不好吃?我就说嘛,叫妳有空就来我家进补,我妈最会补人家了。”
“可惜,怎么补也没用,妳都廿岁了,还这么丁点大。”李薇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放好,朝安雅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却对钟忆热络地说:“钟忆,好久都没见到妳了。怎么好久没来呢?”
钟忆腼腆地笑一笑,算是回答;李薇喝了杯水,径自回房去。
“皮蛋,安雅说她要回美国了!”
钟忆很惋惜地对皮蛋说。李薇闻言,回头狐疑地看了安雅一眼,停在门口。
“为什么?”皮蛋大声叫起来。
“为什么这么快?是不是赵斌扬那家伙惹妳讨厌?我去骂他,叫他滚远一点!还是台北的空气太糟了,妳不习惯?或者是混帐的交通让妳烦了?安雅,不要这么快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