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她起身,才踏出公寓,赫然看见赵斌扬叼了根烟,守候在门口。她心想,姑且不论其它,此人的耐性实在也很够,因而产生了不忍之心,于是向他说:
“有哪家餐厅还可以?我们去吧。”
赵斌扬喜出望外。踩熄香烟,吹着口哨,一个打恭作揖,高兴地和安雅一并离开。
安雅这一向病了,也苍白了许多,原本白晳的皮肤更加透了,彷佛要看见血管。赵斌扬小心地伺候着,心想:不知哪里飞来的鸿运,还是老天可怜见?“妳瘦了。”他说话有点娘娘腔,一片深情地望着她:“不过还是一样漂亮。”
安雅无奈地一笑,也不多说话。
那一天安雅也懒得推辞了,就让赵斌扬载着四处兜风,企图除去一些心头的阴影和压力。
赵斌扬自此,天天到安雅楼下守候;有时候,安雅心情不错,便同他去吃一餐饭;心情若不好,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赵斌扬倒是逆来顺受,风雨无阻。如此,则风言风语立时传开来,关于安雅和赵斌扬拍拖的消息也迅连传到钟家。安雅一径儿磨菇着日子而过,把自己孤立了起来。
一天,钟忆竟跑到安雅住处郑重地问起她来。安雅笑了,笑得差点哭出来:
“我和他?谁说的?怎么算是拍拖呢?吃一顿饭?或是看一场电影?钟忆,我余安雅还不至于差劲到不懂得辨别一个人的动机。不过,话说回来,赵斌扬这一向还挺守规矩,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安雅给钟忆倒了杯水:“我最近都没和中恒联络,你们究竟进展如何,倒是说说看。”
“我爸不许我和中恒来往。”钟忆忧然地说。
又是这只老狐狸!安雅在心里咒骂着,嘴上只说:“他老爱主管别人的婚姻,真是不可理喻。”
“就是啊,”钟亿摇着头:“像我哥和嫂子两个人几乎不说话。最近我哥常常夜不归营。妳知道我嫂子怀孕的事吗?”
安雅的心莫明所以地刺了一下,摇摇头。
“差点流产呢,这几天她回娘家休养去了。”
靶情再怎么不好,也还生得出孩子啊。安雅刻薄地想着,心里泛起一丝苦楚。再无心听钟忆说下去,推说有事要办,,把钟忆送了出去。
回头她拿起报纸又开始找工作,上个工作已辞了,如今找工作倒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沿着广告一路看下去,赫然看到钟氏集团在征人:计有总经理秘书、公关、企划人员……等等。安雅奇怪李薇怎么辞职了,拿起话筒,她拨给了中恒,中恒恰好在办公室里,一听是她,嚷了起来:
“我以为妳回美国了呢!”
“李薇怎么辞了?”
“说来话长。唉,”中恒迟疑了半晌,“有一回,钟威心情不好耗在公司里不肯回去,李薇舍命陪君子,就那么单纯陪他在公司里聊了一个晚上。结果,不巧被林若兰给撞着了。闹得死去活来,林家反施加压力把李薇炒了鱿鱼。他妈的!”
“真有此事?”真的那么单纯?安雅在心里冷笑。
“不过,最后是李薇自己辞的。她挺有骨气的!”中恒言下颇有赞赏之意。
“钟威呢?他都不说话?自己闯的祸也担不下来?”
“他也火大。只是老婆刚好怀孕了,只得忍让下来。”中恒至此,话锋一转,问她:
“我听人胡说妳和赵斌扬走得很近,究竟怎么一回事?”
“有事没事你自己想好了。”安雅心中忽然生气,“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她再细看了一遍报纸。迅速地更衣化妆,在十分钟之内打扮妥当,出了门去,顺便买了一张履历表,随便填填,糊上了照片,招了辆出租车,直奔钟氏企业大楼。
直到下了车,站在大楼前,她才忽然自问:妳为何来此?
站在门口发了半天呆,整幢大楼似乎透出了某种魔力不断向她招唤,她再也不想,快步地走进去。
***
“请妳稍待一会儿,总经理刚好在接听一个重要电话。”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客气地招呼她坐下,并给了她一杯水,颇为好奇地注视她。
安雅环视钟威这间接待室,在肃穆庄重之中散发出主人的艺术气息。那种重重的钟威式的风格再次使安雅几乎喘不过气来。
“余小姐,总经理请妳进去。”
女人示意她进去。安雅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敲门,然后开门进去。
钟威几乎目不转睛地直视她走进来,手上揣着她的履历表,忖度着她的动机与目的。
“妳总是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钟威一语双关。
“我需要一份工作,而你们钟氏企业刚好应征人员,所以我就来了。这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安雅平心静气地回答。
“赵斌扬那边难道没有更适合妳的工作?”钟威话一出口,立时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
安雅倏地变了脸色,睁着一双大眼睛瞪视他半晌,一股血液往脑门冲--原来,这才是他所指的出人意表!钟威,你混帐!她抓起皮包,再没有一点眷恋,疾速起身,快步向外走。
钟威反弹似地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冲向门口,在她没来得及开门之前按住了她的手。
“我道歉。”他的声音低沈沙哑,而且微微颤抖。
安雅奋力抽回她的手,咬着牙,寒着脸。
“没这个必要。钟大公子,我哪里承受得起?”
“我郑重地祈求妳的原谅,”他的双眉虬结,几乎是哀求的口吻了:“原谅我的冒失,好吗?”
“你以为我来做什么?摇尾乞怜?我没有料到你竟是这种人;而在你眼中我竟只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安雅定定地注视他,钟威脸上压抑着一种绷紧的情绪,“我错了,我根本不应该来。你这偌大的钟氏企业也不过是你凭个人喜恶而用人的场所,根本不值得一顾。请你让开,我相信我应该有选择离开的自由吧?”
钟威放开门把,定定地望着她,轮廓分明的脸上呈现多重复杂的表情,他忖度了半晌,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赵斌扬我很熟,犯不着去惹他。以妳的条件,台湾成打的男士让妳挑。”
“你愈说愈离谱了!”安雅觉得这件事很荒谬钟氏企业的负责人竟然管起她个人的小事了:“我去惹他?钟威你搞清楚,他……”
“他每天一束鲜花,一封甜言蜜语的信,外加一张会说话的嘴,还有挥不尽的金钱,对不对?所以妳动心了?”
“我没有。”安雅知道自己根本毋需对钟威表明什么绝对没有必要。可是她不甘心如此被人误解:“吃一顿饭、聊一下天,这就是你所谓的招惹吗?我是个人,我也需要朋友。赵斌扬对我不错,我倒认为他没有外界所传言的那么坏。”
“哼!”钟威从鼻子里冷哼:“他的坏若是让妳知道了,就已经太迟了。”他重新坐回原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钟威,你别忘了,我已经廿五岁了,早已分得清楚好坏。他对我有什么企图,我会不清楚?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很烦,无处可去,无人可谈。你知道的,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中恒和钟忆最近也很少联络了,我--”安雅突然惊觉自己居然在“倾吐”!连忙打住。
“说下去啊,不妨把我当作朋友。说来,我们应该也算『老朋友』了。”他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老朋友”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算了。”她耸耸肩,复又拿起手提包,说:“我看我的工作又泡汤了。你只对我的绯闻有兴趣而已,我得再去找我的饭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