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怨吗?是啊!她是怨,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他的话?倘若她答应了他不去杭州,那他不就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了吗?不!就算他不变心,他们能不能在一起还是未知数!
想起了阿恪的白发,她心中的晦涩更甚了。
“缇儿,这是怎么回事?”殷六莫名其妙地看着堂妹才刚回来不久,就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走人的古怪行径。
苞着来探望堂姐的殷七也是满脸不解,“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躲避楠哥的吗?如今一走,你又能躲到哪儿去?”
不同千其他堂兄弟对殷缇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殷六和殷七不但从小就与殷缇玩在一块,就连感情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果说要在殷庄里找到除了几个老太爷外,没被殷缇捉弄过、恶整过的人,那可就非他们哥儿俩莫属——既然是帮凶,自然没有自己整自己的道理。
殷缇没好气地横了他们一眼,“你们别说风凉话,尤其是老七你!若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最好跟我一样把包袱收拾收拾,这样要溜也比较方便。”
“我为什么要溜?”殷七不解。
殷缇抿了下唇,斥退房里的下人。
“三哥带二宝到四川找的大夫是谁,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殷七摇头,“我们才刚从泉州回来,怎么会知道?”
放眼全国民营桑丝织造业,北方首推山西罗家,南方则由杭州殷家称雄。除了掌握太湖一带的桑蚕养殖市场外。独霸丝绸流通销路更是殷家之所以屹立江南,富甲一方的最主要原因。殷六和殷七此次便是监运一批四川荒丝下泉州,并顺道视察分行与巡视闽南各个养蚕厂。
“第五衡。”殷缇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什么衡?”殷七听得迷糊,反倒是殷六反应较快。
“你是说那个大夫就是我表弟第五衡?”殷六难掩惊喜。
闻言,殷七俊脸一黑,“第……第五衡?缇儿,你说的那个第五衡,不是我想的那个第五衡吧?”
无视他满怀希冀的眼神,殷缇泼上一桶冷水,“很不幸的,我所说的那个第五衡正是你所想到的那个第五衡。”
看着堂弟倏地由黑刷白的脸色与堂妹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殷六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出两人的不对劲了。
“你们是不是对阿衡做了什么事?”他不安地问。
当初阿衡和宁儿来殷庄作客,是由老七和缇儿分别负责招待的,如果说有谁在那几个月里与他们最亲近,除去老七和缇儿不做他人想。后来阿衡满怀恨意地离开殷庄时,他虽直觉感到奇怪,但还不曾怀疑过谁,可现在,看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面露心虚,要他不起疑都嫌困难。
殷缇避开他的逼视,眼珠子骨碌碌地左瞄右看,就是不看他。
“呃……”殷七张嘴呃了半天,也不见他吐出个一字半句。
殷六见状,神色微凛,“或许我该问,你们究竟对宁儿和阿衡做了什么?”
阿衡离开后,宁儿主动要求与他解除婚约,表明她坚决回东北的意愿,而他虽不舍,却终是妥协在她的固执下,放手让她走。
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以为宁儿是真心想与他共结连理才允诺与他的婚事,可事实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宁儿的允婚完全是为了阿衡。
他自认不是个迂腐的人,阿衡和宁儿倘若真如他所臆测的倾心相恋,他没有道理为了无谓的道德伦常去反对他们,只是这项顿悟来得太晚,直到他介入了他们之间;或多或少成为他们分开的因素后,再怎
样的反省都已干事无补。
“说啊!”
殷七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六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追究也是枉然,我看你就别再问了。”
“别再问?”殷六一脸肃然,“你最好乖乖说清楚,不然我一状告到三叔那儿!”
殷七先是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叹道:“你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爹,我是无所谓,只是事情讲开来,又不能弥补什么。”
起初他们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得那么顺利,只不过是随便安排一下、唬弄一下,哪知原本小小的报复,却在越做越顺手的情形下,逐渐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这九年来他一直是惴惴不安的。前一、两年,他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唯恐第五衡知道真相后会回来报仇。结果等了几年,非但第五衡没来寻仇,音讯更是全无。在暗自窃喜之余,他也曾深深反省饼,更害怕自己的一念之差真害得一对有情人各分东西。以前年少不识情滋味,不懂得情伤的痛楚,现在年龄己长,身旁亦有了美眷娇儿。这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曾对第五衡做过的错事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老七!”殷缇不满殷七一副“随你便”的表情,抗议地嚷道:“你不能那么没义气!”
老实说,她当初之所以会那么处心积虑地想拆散宁儿和阿衡,完全是出自于个人的恩怨,而非她之前高挂在嘴边的道德伦常。谁教阿衡要在第一次见面时,硬是把女扮男装的她当成当街调戏宁儿的登徒子,狠狠揍了她一拳?
殷缇即使真的后悔也不愿干干脆脆地承认。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当口,一个小童仆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请问六少在不……啊?六少!太好了!我终于找到您了!”
“怎么啦?”殷六皱起眉头。
“不好了!六少,外头有个叫第五衡的人说要找您算帐!”
“你说她不在这儿是什么意思?”第五衡一把揪住殷六衣领,硬是仗着身高的优势把他高举离地。
由四川东来的沿途,每探听一次有关殷家的消息,那深层的恐惧便更添一分。无论问谁,他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殷六至今仍未娶妻。
他怎么可能尚未娶妻?宁儿呢?在他离开时,他们明明已经文定,只差迎娶拜堂了,怎么现在又说他还没娶?
怀着满肚子的不确定,他风尘仆仆地来到杭州,却在当地人的口中证实了这个荒谬的事实。天!她并未……
在前任当家殷六太爷的坚持下,他和宁儿一律跟着殷三、殷六喊。
殷三爷直视着他,“既然你还肯认我这个三叔,那还不听话把你表哥放下来?”
第五衡咬了咬牙,终究松了手。“有什么事坐下来谈。”殷三爷一边指示他们两人坐下,一边要仆人递上茶来。
第五衡笔直地站在原地,并未遵从殷三爷的指示落坐。
“阿衡?”殷三爷挑眉瞅着他。
“三叔,我只想知道,宁儿为什么没在殷庄里?”他压抑住心底隐约浮动的不安,冷声的问。
“宁儿?”殷三爷这下可讶异了。“宁儿早在九年前就离开杭州了。怎么,她没去找你吗?”
第五衡闻言猛地一震。
九年前?那不是在他走后不久,她也就跟着离开了?
“没有,她没去找我。”不敢让自己的惊慌表现于外,他强自镇定地压低了嗓音。
殷三爷转向在一旁整理被拉散衣襟的殷六,“阿涪,宁儿要走时。可有跟你说什么?”
殷六摇头,“没有。”眼角瞥见第五衡再显狰狞的脸色,他忙接下去说:“缇儿可能知道宁儿在哪儿。”
“缇儿?”殷三爷看了看第五衡因焦虑而紧绷的表情,嘱咐下人道:“去把小姐请到大厅来。”
不久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殷缇被仆人硬搀进了大厅。
“三伯。”她刻意让视线避开了站在大厅另一侧的第五衡。
是愧疚感在作祟吧!她总觉得现在要她面对他,实在是件强人所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