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凛阳想站起身来,忽地一阵昏眩袭上,她的步履微一踉跄,后头一直默然不语的龙昊瞳伸手扶住她。“你累了,进厅里去歇歇。”
“是呀!”萧慕堇出声附和。“储妃大病初愈,是不该在这大太阳下站太久的。”
他们一起走进大厅,在稍事休息后,凤凛阳的脸色转缓,萧慕堇转头对龙昊瞳说道:“倘若皇上不累,不如就让储妃在此处休息,咱们可至近郊打猎。”
龙昊瞳的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久便点头应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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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阳留心这偌大的宅第,发觉除了在花圃里干活的小丁及一个刚奉茶的小婢外,再无第三人踪影,满院的蝉鸣并没有使这里热闹起来,反更衬出这满室骇人的寂静。
蓦地一阵规律的木鱼声自南边传来,凤凛阳有些好奇。是谁?是谁在诵经?
无事打发的时间总过得特别慢,她终于忍不住循声走去,心下安慰自己大哥在出门前曾叮咛自己别客气,此举应不致太过孟浪。
一幢别致的竹屋在她眼前出现,敞开的门里跪着一个背对她的妇人,空无一物的供桌上供的是一块长生牌,凤凛阳知道这是专门为未出阁的夭折女子所设,此情此景令她进退两难,不禁怔在当场动弹不得。
低沉的木鱼声忽地停了,妇人轻放置于一旁的法钵,双手合十一拜,问道:“是谁在外边?”
凤凛阳大感尴尬,可又不得不出声。“晚辈姓凤,是应王爷邀约前来府里作客的,因好奇而扰了夫人清修,真对不住。”
“作客?”一直背对她的身影终于转身,面上依稀认得出机分萧慕堇的影子,虽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可惜一双眼睛却是茫然无神。“是慕堇的朋友吗?请进来一坐。”
凤凛阳推托不得,索性大方入内,萧夫人眼睛虽不灵光,可对这屋里的陈设却十分熟悉,只见她自蒲团上起身,斟了杯茶放在桌上。“请用。”
凤凛阳答谢,也不知自己该坐着或站着,倒是萧夫人十分热络地牵着她的手。“你坐,别客气。”
她讪讪地坐下,双手别扭地不知该摆在何处。
萧夫人沉默许久才又开口:“很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吗?”她脸上浮现了一个古怪的微笑,续说道:“桌上供的,是我女儿牌位,倘若没差池,她本该为当今皇后的。”
“轰”的一声直直劈中凤凛阳的脑门,如此推算起来,皇上之前同她说过的储妃,竟是大哥的妹妹?
“很惊讶吗?凤姑娘?”萧夫人脸上仍是一般慈蔼的神情。“或许我该尊称你为储妃?”
凤凛阳到喉里的一口茶忽地吞不下去,混乱的脑子里好似有一条线接上,可在灵光一闪后又消失无踪。这妇人竟知自己是储妃?她还知道多少事?
“今日你能来此地,也算冥冥中的定数。”萧夫人回头望了一下长生牌,一瞬间凤凛阳竟有她真看得见的错觉。“我尽量长话短说。慕堇一直认为是皇上害死慕葵,他想为她报仇。今日之事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中,倘若无误,此刻皇上己身陷险境中。”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是开月兑后的释然。“倘若你还能见着他,请你转告他,说冤冤相报终究是没完没了,我谁都不恨。”
凤凛阳不知自己在何时离开那竹屋,一直以来待她如亲人的大哥竟是居心叵测、暗藏心机的阴险小人?甚至──毁她家园、杀她亲人的便是他?这想法太可怕,她拚命摇头。不!不会的,大哥不是这种人!
待她奔到了马房里,来不及向留守的侍卫们解释些什么,匆匆地抢过一匹马跃上,一拉缰绳,快速地朝半个时辰前他们出发的方向追去,徒留身后弄不清状况的侍卫们频频呼喝,她心中狂喊:不论事实如何,皇上,等等我,“凤影”就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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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昊瞳一人独骑在前头,后边的萧慕堇手势一打,装扮成萧家家仆的武人便有意无意间抢进,将余培青所带领的一群卫从给隔绝在后。
龙昊瞳忽地勒马停下,本来纷乱的场面立即鸦雀无声,只听他说道:“便此处吧。”
萧慕堇突地策马出列,在距龙昊瞳不远处停了下来。“皇上,烦请借一步说话。”
龙昊瞳不语,盯住他半晌,面上又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萧慕堇的手微微渗出汗,也不知是因紧张或成功在望,他的心跳得好快。今日,今日他便能手刃敌人,今日使得报大仇。现在,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眼前这冷血无情的人可曾为了他苦命短寿的妹子感到一丝悔意歉疚?虽说这等微末小事并不会改变他复仇的决心,也不能让时光倒流,但是他想知道,他要知道!
“请问皇上,你还记得慕葵吗?”好不容易自喉间挤出这句话,他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心一意就等着龙昊瞳回答,听他怎么说。
龙昊瞳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先是一瞬间的愕然,而后换上的是一片迷惘神色。“慕葵?朕怎么从未听过这名字?”
萧慕堇既气恼又难以置信。他忘了?他真的忘了?他怎么能忘?他怎么能忘了那为他而死的妹子?愤怒冲上脑门,他想也不想地拔剑指向他。“从未听过这名字?你这是在睁眼说瞎话!慕葵便是你那下了聘却在还没迎娶之前使魂归西天的‘前’储妃,你还要狡辩说你不知道吗?”
龙昊瞳愣了一下。过往的记忆逐渐浮上心头。当时心中充满怨恨、暴戾的自己的确曾经强要向萧家下聘,且要萧家女儿在一个月之内练好‘踩莲舞’以取悦自己。当时的自己,脑子里净是折磨人的想法,且对人命不屑一顾。他眼神突地黯然起来,一抹悔恨划过胸臆。
“记起来了吗?你这魔头,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好事了吗?”萧慕堇咆哮着,手中的剑又往前挺进。
后头余培青一伙人虽离他们甚远,但萧慕堇的嘶声咆哮早已掩盖不住传至后边,见他竟然胆敢以下犯上,纷纷出言喝斥!“做什么?你想弑君造反吗?还不快快将剑放下!”
整个局势有些混乱起来,两派人马作势要开打起来。
然而龙昊瞳却出奇地平静,对于近在咫尺的亮晃晃刀锋全不以为意,榛眸里是早已预料到的精光。“是你对吧?是你想杀朕对吧?亦是你在桂花茶中下毒想害死朕却累得‘凤影’中毒的,对吧?”
“不错!”萧慕堇将头一扬,显现出敢做敢当的气概,掌中的剑不留情地朝龙昊瞳的咽喉处逼近几分。“为了你,我双手沾满鲜血,凡是挡我杀你者皆格杀无赦,兄弟们还不动手吗?”最后这一句话却是朝丘陵上空旷地发话,只听一阵声响,数十个弓箭手伏在上风处,簇新的箭头直直指向下边皇上的卫从。
“仔细瞧清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在你的严刑峻法下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的丧家之犬,在我的教下成了杀你的最好利器,需要我给你引见引见吗?”萧慕堇张口大笑,声音却难听至极。“今日便是你这暴君血溅五步的日子,大罗神仙也无力救你,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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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凛阳觉得好慢,胯下这匹马到底是有没有在跑动?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郊区呢?
心中的翻腾像涛天巨浪几乎将她淹没。不,不会的,大哥不会如同萧夫人所说那般,对吧?也许、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许只是萧夫人会错意,也许──唉,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