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相处?褚友梅说来也不是会闹意气的小女孩了,可是,和平这两个字是必须建立在双方的认同之上吧?就算褚友梅有心停战,郎世云也未必有这个默契。
只见和平的气氛只维持到陈主任与郎世云步入室内的那一刹那,朱主任便知道今天一定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了。
???
餐桌上的气氛简直是怪异到了极点。
对桌而坐的两人似乎都是立定志向,快快地吃完这餐鸿门宴。眼看自己费心安排的心血就要在风卷云残之间付诸东流,这怎么可以!餐桌下朱主任连忙勾了勾自己老公的脚。
“友梅,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好吗?”僵硬、不自然的餐桌上,陈主任只有力挽狂澜,他温和的笑着问:“听说你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在美国念书,什么时候要回来?还是你也要跟去美国念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主任在餐桌下狠狠踹了自己后知后觉的可怜老公一脚。
在儿童复健部里待了一段时日的郎世云,也早已知道褚友梅与负心男友分手的消息,他很没有风度地暗暗一笑,冷眼旁观她要怎么接招。
褚友梅表现得倒还算镇定自若。
“我跟他分手了。不过我的计划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改变。”
计划?真不愧是个铁面冷心的女人!郎世云冷冷地在心中叨念。
“不说这个,”初次出手便失败的陈主任夹了一口菜,再接再厉。“世云,你爸妈的状况怎样?伯父的病有好些了吗?”
郎世云尚未及回答,褚友梅则是万分惊诧的听见这个消息一向不灵通的自己,又疏漏掉的事情。不会吧?!小薇目前还是跟着爷爷女乃女乃住,褚友梅原以为老人家应该还有余力照顾小孙子,再怎么样也比郎世云那大烂人亲自虐待喔、不,是照顾要来的好些,可是事实竟不是如此吗?“家父二次中风后行动能力已是大不如前,生活起居全赖家母照顾。”
二次中风?这样他还要老人家帮忙照顾他的小孩,好让他安心在外面花心风流?褚友梅的汤匙重重地掉在餐盘之上,敲出极大的声响。她嘴边开始无意识地叨念:
“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郎世云脸色发青地看着褚友梅虽是无声,但显然太过清楚的唇形。
他也没有办法呀!两年多前郎父初次中风时情况十分轻微,只住了几天院就完全康复,所以郎世云也才安心地将儿子托给父母照顾。谁知道在他出国期间,父亲竟会再度中风,而回国之后,他原也想接回儿子,但小薇却变得完全无法与他亲近……
而这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哪里轮得到褚友梅这个神经病来唆?
郎世云狠命地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青豆,嘴里开始无声的磨牙:
“白痴女、白痴女、白痴女……”
朱主任头痛的看着两人,徒劳无功地想转开越来越艰险的话题。
“对了,世云啊,听说新整修的XX乐园不错,你要不要带小薇去玩玩呀?”
而郎世云只是直觉的回答:“我最近有很多台密集的手术,加上研讨会……”他话还没说完,眼角就扫到褚友梅的嘴型已是一变:
“烂父亲、烂父亲、烂父亲……”
郎世云气得握紧手上的水杯,却碍于两位在场的主人而不好发作。
“其实那个乐园我有带小薇去过,在他母亲……生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提起了以往一年来绝口不提的亡妻晓吟,郎世云震惊的发觉,也许他的伤口尚未痊愈,但是,终是有这么一天提及晓吟时,会不再让他感到无比地痛彻心扉。
也许是眼前有令郎世云更加气愤的事。因为褚友梅的唇形一转,已经转变成:
“坏丈夫、坏丈夫、坏丈夫……”
“你!”这太过分了!郎世云猛力一拍餐桌,青面撩牙尚不足以形容他青筋暴露的程度。
“你在说什么?”
“我有说什么吗?”
褚友梅无辜地转向主人夫妇,继续不怕死的挑衅:“喔,郎大医师,该不会这就是你坚持小薇绝对不可以去心智科的理由——其实是你害怕被人发现你有‘幻听’这个标准的精神疾病征兆?”
“你什么都不知道!”郎世云恼怒的听见被褚友梅一再挑起的心中隐痛。他的神色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陈主任紧张的看着气势汹汹的两造,喔!原来世界上比他老婆脾气更不好的人多的是
“友梅……”朱主任连忙想要阻止火势继续蔓延,但褚友梅显然不领这个情,她直直地盯视着郎世云,尝试着想要痛下针砭。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是个不孝子、坏丈夫、烂父亲!你再逃避自己对小薇的责任的话,小薇怎么可能会好……”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小薇?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论断我与我的家人?”郎世云焦躁万分的想起,是不是就是因为有褚友梅这种道听途说、不负责任的人,才把他的人生搞到无可收拾、几乎已是注定悲剧收场的地步?
种种被冤屈、被误解、甚至是……被说中的纠葛情绪,攫住了暴怒已极的郎世云,他一时也没多想,随手抓起了手边的罐装饮料掷向了褚友梅。约莫仍有半满的啤酒全洒在褚友梅的身上,而铝罐则结结实实地在她头上敲出了一个包。
众人无不惊愕地看向事态过于荒谬的发展。苦涩的啤酒泡沫顺着褚友梅的黑色长发滑落,可笑的白色残渣布满了她乌黑的发与同色系的裙衫。
“友梅,你没事吧?世云你真是……”
两位主任几乎是同声惊呼,并起身探看褚友梅的伤势。
“我没事。”
褚友梅静静地站起身。她挥挥手,仿佛想拂去满身浓重的酒味。真傻,她究竟还想跟这个大烂人说什么呢?牛牵到北京还是牛,负心人注定永远负心。
“你现在可知道,”褚友梅最后冷冽而鄙视地看向郎世云。“你除了是一个不孝子、坏丈夫、烂父亲之外,你还是我有史以来,遇过最烂的病童家长!”
“你……”看着一身狼狈的褚友梅,郎世云突然抓不住脑中所有纷乱的思绪。只见褚友梅忿忿地抓起背包。
“再、见!”宴会终结。
???
“他打你?他竟然敢打你!”
夏筱倩一边帮褚友梅贴上从同一层楼护理站乞讨而来的冰敷贴布,一边嚷嚷着、惟恐天下不乱地说。而褚友梅凝视着小小妆镜上原本是红肿的左额角,如今被贴上了形状可笑、画着樱桃小丸子的消肿贴布,不禁再一次大叹言多必失的道理。
“没有,正确的说法是,他用啤酒罐丢我……其实我话也说得有些过分……”
“他、丢、你!”
夏筱倩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郎世云做下了什么千夫所指的暴行。“小梅啊!我告诉你,你知道如何探测一个在你面前原本是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男人,在相熟、甚至是结婚之后会不会变成衣冠禽兽吗?”
这是什么逻辑?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褚友梅白了夏筱倩一眼。
“不,甭提了!我跟那个大烂人永远都不会有相熟以上的机会。”
“这是常识,现代妇女必备的常识!”夏筱倩谆谆告诫,一旁的女性家长也纷纷好奇地围过来旁听。“预防胜于治疗!家暴防治守则第一条,要观察男人是否会动不动就砸坏东西、摔毁物品,是评断的第一指标,因为,这表示这个男人的冲动控制不好;再者,在个性上比较钻牛角尖、无法忘怀一些鸡毛蒜皮小事的男人,也会累积许多不必要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