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里人很多,黑压压一片,每张面孔都陌生,剪票口大排长龙。她心焦张望着,他搭哪班车?人在站台等候了吗?或是已经在向南飞驰的火车上?
人太多,她看不见他,她提高嗓门,往人群大叫:“陶雨阳!”
有几人回头看她,都不是他。
“陶雨阳!”她吼,更多人回头看她,依然没有他。
她往剪票口挤去,不小心踩了谁的脚、撞了谁的背,还碰掉一位老先生的手杖,她连忙替老人捡起手杖,揪着皮包继续往前挤,一面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终于挤到最前方。“对不起,让我过去,我要找人……”
在剪票口前,身材雄壮的剪票人员严肃道:“小姐,你的票呢?”
票?她愣了下。她哪记得买票?“我只是要到站台上找人。”她焦急地向站台上张望,第一班南下列车只剩一分钟就要开车了。
“那请你去买月台票。”
“我急着找人,让我过去——”买了票再进来就来不及了。她想溜过剪票口,剪票人员横眉竖目地挡住她。
“小姐,没有买票不能进去——”
她将皮包往对方手里一塞。“你帮我买!”趁对方一愕,她冲进第一站台。
“陶雨阳!”她尖锐的声音响遍站台,所有人回头看她,偏偏就是没有他。
他已经上火车了吗?她望向隔着几道铁轨的第二站台,看不见他。“陶雨阳——”第一班南下列车开动,轰轰车声掩没了她的声音。
剪票人员呼喊着追来,几位铁路局人员也追过来,她转头跑进地下道,冲下楼梯时,鞋跟一拐,她摔到楼梯下,整个人趴倒在地,右脚踝剧痛。
在四周旅客诧异的眼光中,她迅速爬起,奔上第二站台。站台上站着不少人,一眼望去,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强烈的哽咽涌上来,她摀唇忍住,眼睛刺痛。太迟了吗?他走了吗?
“陶雨阳!”她大喊,喊声里带着哭音。
第8章(2)
铁路局人员追来了,她往站台人多的一方跑,才跑了几步,有人从旁抓住她手腕,她回头,眼前乍亮——
“纯恩?”陶雨阳拿着手机,一手捉牢奔过面前的女子。她披头散发,眼眶泛红,衣服沾着尘土,浑不似平日光鲜妩媚的模样,她哽咽着扑入他怀里。
“我以为你离开我了……”她紧抱住他,泣不成声。
铁路局人员追到了,陶雨阳立即替她买票,取回她的皮包,众目睽睽下,他挽着哭花了妆的她上火车。
车厢里人不多,他们坐下来,陶雨阳道:“你没检查手机留言吗?我打给你,你没接,我就留言告诉你我要回老家一趟,明天回来。”他原本正在和母亲通话,她突然冲上站台,让他吓一大跳。
“我的手机不知扔哪儿去了,找不到。”她握紧他的手。“我今天早上回家,遇到我爸,他说他去找你,要你拿七百万替他还债,否则不准你和我在一起。你是被他逼走的吗?”
“不是。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在思考可以向谁借,后来想到我爸曾经帮我准备一笔创业基金,大约一百多万,我之前开工作室时动用过,赚了钱之后又把它补回去。这次要动用,我想当面知会我爸一声,这些事我都在你手机里留言了。”
她摇头。“我不能让你出这笔钱,这和你无关。”
“今天换成我需要这笔钱,你也会帮我,不是吗?你父亲无法偿还债务,债主迟早会把目标转向你,到时候我还是不能不管。你父亲说我出得起这些钱就不反对我们在一起,我把它解决,他就没有理由阻止我们了,这样也好。”其实他还有别的打算,但还没想出具体做法,暂时不说。
“所以你不是……丢下我……”
“你以为我被你爸吓跑了,丢下你不管?”见她含泪点头,他无奈又怜爱,低声道:“我暗恋你十二年,毫不动摇,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击败我?”
这句话瓦解了她的不安。她的脸藏在他肩窝,泪水扑簌簌直掉,以为要失去他了,慌得什么也不顾,什么也无法思考,以为追不上他时,世界彷佛崩溃了……
他搂着她,任她哭,轻轻侧过她脸蛋,稍加遮挡,不让她哭泣的模样被人看见。心疼她哭,但又很满足,她的眼泪代表她对他的在乎。
等她泪水暂歇,他道:“既然来了,你就和我回家一趟吧,明早再回来。正好我妹也和她男朋友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对了,差点忘记他要回家。辛纯恩揉着泪眼。“你家是什么样子?”
“我家是三合院,有田地,有竹林,后院还养鸡……”他开始描述从小生长的地方,在她这个城市小孩耳中听来,样样新鲜。她还没见过活生生的鸡呢。
火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时,是下午两点半。辛纯恩从座位站起,瞬间右脚踝剧痛,差点跌倒。她抓住椅背,冒冷汗。“雨阳,我的脚……很痛……”
陶雨阳弯腰查看,她的脚踝红肿。“好像扭伤了。”
“我刚才在车站跌倒,以为擦伤而已,坐着的时候也不觉得很痛……”忽然被他打檑抱起,她惊叫:“你、你做什么?”
“抱你下车。你这样不能走路。”他很理所当然,抱着她下车。
“我可以走,放我下来!”所有眼睛都盯着他们看,她窘得揪住他衣领哀求。“拜托放我下来……”
“我们这里有个习俗,男孩子第一次带认识的女孩子回来时,如果能抱着她进家门,会被认为是好兆头,他们的感情会长长久久。”
她停止挣扎。“真的?”
“真的。”他很正经,其实是怕她走路疼痛,胡诌的。
既然是好兆头,那忍耐一下吧。她脸蛋红透,趴在他肩头,沿路所有人望着他们,有的惊诧,有的微笑,有的羡慕。因为是习俗,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吧……她攀着他宽厚的背,很尴尬,但也很甜蜜。
陶雨阳走出车站,妹妹陶青岑和她男友夏景泫开车来接他们。
陶吉岑望见他,猛挥手。
“哥!妈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她看见大哥抱着美丽女人,惊喜大嚷:“是纯恩姊姊!”
“你好。好久不见。”辛纯恩微笑。
开车的夏景泫酷酷的,蓄长发,相貌俊秀,他对陶雨阳点个头。“大哥。”瞄了辛纯恩一眼。“大嫂。”
陶雨阳道:“她扭伤脚了,先到赖叔那里去。”
赖叔开中医诊所,这时间正好没病人,他慢条斯理地整治辛纯恩,推拿、针灸、上药包扎,她起先痛到想掐赖叔,后来痛到无力,乖乖地被摆布。诊疗结束后,脚上包了纱布,鞋子也穿不下了,又被陶雨阳抱上车。
然后她要买个伴手礼,陶家兄妹都劝她不必了,但她坚持。
“这是基本礼貌。”第一次到男友家,怎能两手空空?
于是车又开到市区。辛纯恩理想中的礼物是陶家每人一份,但这处小镇商店不多,没什么选择,她走路又不方便,看来看去,最后只能买水果。
陶雨阳陪女友站在水果摊前,她只靠左脚站立,他搂着她的腰,以防她跌倒,看她好认真地挑拣橘子,橙黄色的果实,要够大、够圆、够沈。美丽的夜店女王,大冷天、拐着脚,为了他,坚持挑一份最好的礼物,看她将橘子一颗颗放入篮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她填满了,被爱感动。
终于挑满一篮,小贩用保鲜膜封住竹篮,还拿红色塑料蝇编了一朵花,附在提把上,平凡的一蓝橘子顿时显得很高级。辛纯恩付了钱,转身将沉重的竹篮放入后座,不料重心不稳,她摔倒了,额头重重撞上竹篮,膝盖磕在柏油马路上,受伤的右脚踝又拐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