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放心吧!”明伦笑着说。
邓超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摇摇头,一副不大放心的样子,开着车走了。看来,他对明伦的所作所为仍然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但是,她却料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充满感性的话来,她在意外之中更满含感激,过去长久以来在工作岗位上所受的委屈,彷佛就在那一席的温言暖语中,纷纷化解了。
*************
明伦从回到住处后脸上都一直挂着微笑,是那种情不自禁的、打从内心里感到愉悦的笑。Sara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边默默地打蛋花,给火锅添水,并为哈利准备晚餐。最后,当她们安稳而舒适地坐在客厅里吃火锅时,Sara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
“明伦,你跟邓医师很要好吗?”
“很要好?”明伦诧笑道:“不会吧!普通好啦!我们之间只是同事之谊。”
“是吗?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些比较深入的问题,如果你不想答的话,那就不用勉强。”Sara神秘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女人嘛,对不?而现在这里又没有男人在场,我希望我们不要讲那些冠冕堂皇的门面话,直接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你觉得这样好不好?要不然,我会觉得,这番谈话很没有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明伦暗忖:难道她对她的身分起疑了吗?还是这鬼灵精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新花招,企图从她身上挖掘什么?望着Sara那张变幻莫测的笑脸,明伦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哈哈!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邓医师?因为从刚才在超市遇到那家伙一直到现在,你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哦!”
明伦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啼笑皆非,因为这种充满暧昧的揣测压根儿就是无稽之谈,也荒诞之至!邓超怎么可能会引起明伦或其他人的“非分之想”呢?因为在她们护士、心目中,他无疑就等于医院门口的石碑一样,只是某种“标记”罢了!
听了明伦的回答,Sara不太满意。
“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当他教导了你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你不会有一点点祟拜之情吗?然后,随着朝夕相处、一起工作,那份隐隐约约的同事之爱,难道不会逐渐演变成男女间的爱情吗?”
明伦差点冲口说出:是不是就像你和致远之间的情形那样?由同事变成“同床”。
“Sara,我老实告诉你好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明伦沉住气,颤抖地喝下一口热汤,然后正色地说道:“我很尊敬邓医师,也很感激他在工作上的指导,但除此之外,在私底下,他是一个既自大骄傲而且又相当主观的人,因此坦白讲,我不太喜欢他;而且根本不必伤脑筋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我是个已婚妇女。”
“呵!”Sara赞叹道:“‘我是个已婚妇女’,真神气!是不是只要打了‘己婚’这个预防针,就可以对所有的男人免疫了?真好那,那我太需要啦!”
“你——简直就是歪曲事实嘛!”明伦勉强笑道。
“我没有歪曲,我就不相信你对邓医师从未产生过幻想!难道你没有想像过跟他上床的可能?我不相信!”Sara笑道:“除非你只是私底下偷偷地在想,或是在跟你老公的时候,想像是在跟他‘做’?”
“你神经!”明伦吃了一惊。“Sara,不要把每件事都扯上性,好吗?我承认,人的脑子里是充满了各种杂念及,有时是人类自己所控制不住的,但那绝对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那是两码子事。当然啦!过度的压抑自我是不对的,但是,故意强调某一点也是一种病态。”
Sara叹了一口气,平和地说:“你说得对!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她说完,竟若无其事地夹起一个蛋饺放进口中嚼着。
明伦看了,一愣,就像吃东西吃到一半,突然被人喊停一样——噎住了。这个Sara,真是拿她没辙!
咦?不对!Sara为什么挑起这个话题死咬住不放呢?明伦疑惑着。
“Sara,你是不是——你该不会对邓医师产生好感了吧?要不然为什么一直在盘问我呢?”
Sara差点把一口汤喷出来,诧笑道:“拜托!那个自大狂,谁受得了?连你都觉得不可能爱上他了,更何况我才和他见面短短几分钟,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
“我的重点并不在他,在于你啊!”
明伦一愣,僵在那儿,而Sara则不急不徐地继续说道:“我感觉你不太快乐。明伦,你是一个既保守又紧张的人。我在猜想,你和你先生之间一定不太协调吧?喔!我指的是各方面,不光只是性而已。”
“那你可就猜错了,我的婚姻跟大多数人一样——很平凡。我感到很满意、很知足,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喔,那好吧!我全猜错了。我原以为你跟你先生处不好,而那个邓医师是你外面的精神寄托呢!Sorry!都是我不好,把你搅乱了。”
Sara的善良与坦白令明伦觉得很感动。
“有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幸福?”明伦嗫嚅地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我每天都一直不断地尽力处理好各种事务,我关心别人,而别人也仰赖我,好像这就是我来这世界的目的一样。我喜欢让别人满足,那会让我感到自己很有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快乐吧!我也不知道。”
明伦的声音在静谧的客厅内微弱地轻扬着,而窗外的风声则愈来愈大,几乎掩盖住她的声音。突然,一股莫名的、强大的悲哀冷冷地笼罩着她!一刹那间,她过去所珍藏的、坚信不移的信念,竟有如禁不起阳光照射的底片——全曝光了!她首次注意到自己多年来所坚持的理念,居然是如此地卑微!这不禁使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啊!究竟是什么人偷偷地把她改造成这副模样?又是谁操纵了她的人生?
她的思想、信念和理想,似乎都沿着既有的模式在进行着。
明伦呆住了!她的脸色惨白,心跳加速,喉头像被什么梗住似的,以致于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Sara依旧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我跟你就不一样,我从来就不会被别人阻碍住,也不会被别人的想法所困。我觉得你有时候也可以学学我啊!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那么累,适度地放松一下自己也很好。”
明伦微弱地说:“可是——那样不是很不负责任吗?人生并非如此地轻松,我可放松不了。”
“算了!我自己也没什么可取之处,还是别学我好了。”Sara笑笑,又舀出一大碗汤喝着。“啧!我们这次弄的火锅真成功那!太好了!明伦你看,没有朱友信,我们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明伦笑着说:“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这时候,厨房里传来一阵门被风吹动的嘈杂声,Sara站起来,跑到后面去关门,明伦也跟着去帮忙了。
当两人一起检查屋子里所有的门窗是否关牢时,Sara突然对明伦说道:“唉,你老实说不要紧,我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吗?为什么大家都在指责我呢?就连朱友信他也……也许我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吧!”
原来,她仍对“那晚”的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