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致远忽然醒悟,其实从头到尾她的眼神就从未迷乱过,即使在他情不自禁的沉溺在吻她的欢愉中,她的眼也仍是清明的。
“如果我说还不满意呢?”虽然是他决定要将这婚事变成一桩笑话的,可是事到临头,舒致远却发现舍不得的居然是自己。
“朱砂、硼砂……”她忽然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串话。
她平常是不抹胭脂的,身上更是素净得没有任何香味,可是此刻,她穿著大红嫁衣,抹着脂粉、熏了茉莉香的全新形象,竟也让舒致远心神一荡。
“将军,您都听清楚了吗?”看着他心神恍惚的样子,君怡歆不悦的皱起眉。
“呃,什、什么?”他回神道。
“将军好象忘了我也是画画的,对于画坛的掌故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有一幅画画的是只牛,奇特的是,画上这只牛白天在外面吃草,到了晚上却会自动归栏睡觉。”她索性点明了说。
“妳看出来了?”他没有太大的惊讶。
“将军,您现在可对报复的结果满意了?或者,您希望我将圣旨的事说得更明白些?”她摊开底牌。
其实说破了也很简单,皇上的圣旨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料,使白天和晚上能显示出不同的字迹。上次颁布圣旨是在晚上,而这次展开圣旨却是在白天,显现出来的字迹自然也就不同了。
君怡歆刚才在他耳边说的,就是显形、隐形颜料的基本配方了。至于她没有当众拆穿他的伎俩,只因为他是想藉这圣旨报复,而她也想借着圣旨来考验一下君家究竟还有没有人是真心爱她、在乎她。
不同的是,他大获全胜,而她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不,不需要了。”舒致远叹息一声,“我只是有些后悔伤害了妳。”
“你……”刚才君明海打她时,她没有落泪,可他这短短的一句话,竟让她的眼框有些混了。
“妳不要哭!”他伸手想替她擦眼泪,可她的头微微一侧,他的大手便落了个空。
“男女授受不亲。”君怡歆平静的道。
他的手颓然落下。
有些事、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
“事情已了,歆儿就此告辞了。”她月兑下大红嫁衣,嫁衣下赫然是一身普通的青衫。
“妳……一直都知道?”舒致远这才意识到。
“是。”她点点头。
也许她是君家唯一清醒的人吧?所以一切她都看得很明白。这一场婚事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赌注,可她赌输了,亲情和爱情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
唉!似乎打从出生起,她就在不停的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累了,也倦了。
“将军,希望我们永不再见.”君怡歆平静的道。此时,她也该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小姐,我把夫人的牌位请来了。”从舒致远出现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小墨点终于出现了。她的肩上背着两个小小的包袱,怀里抱着君怡歆母亲的牌位。
“娘,我带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君怡歆接过牌位,珍惜的轻抚着,就像多年前母亲轻抚她的额头一样。
“小姐,妳可不能丢下我喔!”小墨点有些担心的强调。
“当然了。”君怡欧“噗哧”一声笑了,两人一起走出大厅,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君家大门。
天边布满晚霞,照得人身上好象镀了一层金一样,夕阳将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奸长,君怡歆始终没有回头。
“心字胎记,她到底有没有心字胎记?”君家的喜堂里,君明海还在那里喃喃自语。
“明海,难道你还没看透吗?有没有心字胎记真的这么重要吗?”君老夫人重重的点了点龙头拐杖,点醒他。
“可是……”君明海依然茫然。毕竟这十几年的心魔,哪是这么容易就能驱除殆尽的呢?
“君老爷,我的铺子可是小本经营,您府上这亲事看样子是办不成了,这布钱还是得付呀!”
“君老爷,我的肉钱……”
原先大方赊帐给君家的人,纷纷急着讨债。
“大家不要急,这钱……”君老夫人试图力挽狂澜。
可是这些深怕慢一步,自己的钱就要不回来的众人,哪肯不急、哪肯慢慢来呢?顿时喜堂上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
唉!真是一团乱呀!
君老夫人叹息,又一次感觉到心力交瘁。
“登登登登”一阵脚步声,是小墨点又跑了回来。
“是不是歆丫头……”他们还以为君怡歆又回来了呢!却见小墨点从包袱里掏出几张银票。
“我家小姐说了,虽然她的婚事没办成,不过这些天大家出钱出力很是辛苦,这工钱是一定不可以欠大家的。这里有五千两银票,足够付大家的工钱了。”
“是是是,足够了足够了。”别说五千两,就算是一千两也够了。听到有钱可拿,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不过我家小姐也说了,这钱该怎么付、什么时候付,都得看老夫人的安排。”小墨点口齿伶俐,将主人的话学了十足。
她来到君老夫人面前,将银票递了过去,只是神色间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毕竟这都是她家小姐熬夜画画,积攒好久的安身银子呢!
“这怎么好呢?歆丫头她出门在外,也很需要钱哪!”君老夫人怎么也拿不下手,可是被君怡歆命令要达成任务的小墨点哪肯放弃?
“老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小看我家小姐,小姐很厉害的,一定能养活我们两个的。”小墨点夸口道。
“那——我就收下了。”君老夫人微笑了。是啊!歆丫头确实是君家这一代里最厉害的一个了,养活一家都行了,哪会养不活自己?
“那——小墨点就追小姐去了。”
“嗯,去吧!”君老夫人点点头,“告诉歆丫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啦!”完成任务的小墨点一身轻松,一蹦一跳的走了。
“你——跟上她们。”一直没出声的舒致远,乘此机会向熊副将努嘴示意。
“是。”熊副将立刻跟了出去。
看着那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舒致远的嘴角挂上一抹笑。她还没告诉他,他欠她的该怎么偿还呢?他们之间又怎可能不再相见呢?
曾经,她还信誓旦旦的对老夫人说,小姐一定可以养活她们两人。可是时间才过十几天,小墨点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不悄悄的扣下个千儿八百两的。
就算事后会被小姐骂到臭头,总比现在眼巴巴的望着酒楼,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得好。
“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小墨点望着手里那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十几个铜板发愁。
“怎么办?当然是这么办啰!”君怡歆仍是笑嘻嘻的。
她那乐观的样子看得小墨点直摇头。唉!小姐自从离开君家后,最大的改变就是脸上的笑容变多了,可眼见就要断炊,小姐还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是不是也太过分些了?
“唔……”小墨点还没开口呢!君怡歆已经夺走她手上的十几枚铜板,跑到对街去了。
“小姐,妳要做什么呀?”小墨点扬声高喊,却看见君怡饮辛苦的拖着一张旧桌子过来。
“这是……”小墨点顿时傻了眼。
“当然是摆摊做生意啦!那边还有我买的两张凳子呢!”君怡歆俏皮的朝她眨眨眼。
“啊?”小墨点还在发愣,君恰亩又将那一张没了靠背、一张没了扶手的两张椅子拖过来。
等她张罗好桌椅之后,将一包东西塞进小墨点的怀里,“喏,这是给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