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蝶像被针扎了一般,怅然所失。
“姊,都是我……”何梦虹歉疚自责。“干嘛自责?”“当初我若不鼓励你勇敢去爱,或许你会听妈的劝告。”
何梦蝶苦笑道:“下决定的还是我自己呀!”
“看来,以后我要嫁人就得睁大眼睛哦!”何梦虹顽皮的腔调,让她不禁噗哧一笑。
“在嫁人之前,先把学以致用的专长发挥出来,去市区教学,要不就成立工作室授课及接订单制作生产。像台北的大街小巷中手工艺教室林立,就属你这种科系出身的最吃香。当然,也有半路出家的,只要有兴趣,又学有专精,再加上有恒心,必定可以做得很好。姊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避告诉我。”
“姊,你真好!”何梦虹露出感激的眼神。
“你的图案剪得很漂亮、很特殊。”她拿起妹妹绣了一半的作品端详着。
“这是创意作品,做好一点,分数较高。”
“好好学!有朝一日,你若当了老板,我投资做股东好了。”她再次鼓励着妹妹。
“打勾勾,说定了哦!”何梦虹天真无邪地伸出手指与她勾指约定。
“你看你都快毕业了,还像小孩子般。”她笑笑地,妹妹在家一向善解人意,她不在,都是靠妹妹协助母亲,怎不叫她疼惜呢?
也因此,姊妹情深,她有了心灵的伤痛,妹妹不畏母亲的责备还护着她,实在教她感动。倒是父亲,他会不会反目,真的去找汪舜国算帐?这反令她忧心忡忡。虽然汪舜国欺瞒了她,但毕竟他们也是有感情而结婚的,纵然她气愤离家,但却不愿用武力来解决,於事无补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与汪舜国离婚,一来,因为他欺骗了她;二来,她不愿再生活在他自己的心结中。纵使她对他仍有一丝爱意,但她不得不做此决定;要让自己活得快乐,就要痛苦的斩断某些不快乐的事,包括情丝。
就在她为自己下了决定后,第二天清晨,何父把她叫到跟前。
案女俩眺望屋前的山林景色,清早的林内,鸟鸣、蝉声及鸡叫声萦绕於耳,是一种精神享受,然而父女俩却若有所思。
何父坐在藤摇椅上,抽着菸,眼睛瞄向前方树林,低沈道:“身为男人,那个的痛苦俺能了解。”
何梦蝶看了一眼父亲,默默未出声。
“以前在金门当兵时,俺连上有位弟兄被模上来的水鬼从底下刺了一刀┅┅”
“啊!”她吃惊。
何父冷哼了一声:“大命不死,不过也生不如死。那个弟兄一向自命风流,这么一刀叫他再也风流不起来了,最后熬不过心理上的煎熬,自杀死了。唉!也许那浑蛋小子是因为爱你才不敢说出真相吧?”
何父叹息地瞄着大女儿,昨夜细思后,站在男人的立场,他仍得为女婿说句公道话。
“爱我?可是他却是有计画的一步步让我走进他设计好的布局中,我可不愿任人摆布呀!”
“唉,这婚事是你自己选择的,现在也只有你自己再做一次决定。俺当初虽有说过,如果你受了委屈就唯他是问,但碰到这档子事,叫我如何和他算帐呢?我想他的心理与生理都已受伤了,何苦再去刺伤他呢?”
案亲为男人,为丈夫作一番辩护,她可理解,但是,站在女人的立场,她也得为自己着想。
婆婆,虽同为女人,却为汪家香火着想;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延续香火的问题,婆婆其实是个好女人。她想,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出在传宗接代这件恼人的事情上。这次,她临时出走,婆婆不知情,必然怪罪於她。也罢!反正都不想再当汪家媳妇了,何必操这个心呢?何梦蝶自我安慰着。
殊不知,此刻汪母正读着儿子出走后留下来的信,已泣不成声了!尽避鲁少晖在一旁拼命抚慰着,却也无济於事。汪母跌坐沙发,痛不欲生。
“都是我!都是我逼他的!要不然他可以过得更有尊严一点。”
“伯母,您别难过了!上帝造人,总要有完美和缺憾,人生才有喜怒哀乐。”
“可是我只有这个儿子呀!”汪母悲伤得快泣不成声了,鲁少晖只有不断安慰着她。他并未料到汪舜国会突然留书出走,而且不知去向;汪舜国闷不吭声的这一走,竟要由他来收拾善后,真是可恶!汪舜国真不是个男子汉!不够朋友!他暗咒着。
“少晖,你帮我把舜国找回来,我求你!”汪母似乎手足无措、乱无头绪了。
“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的,现在先把梦蝶找回来最要紧,舜国也留给她一封信,必须让她知道。”
“好吧!事到如今,一切都拜托你了。”
鲁少晖果真不负使命,第二天下午他就来到了何家。远远地,他便望见何梦蝶和一个老妇、一个少女蹲在厅前广场分着老姜。
走下斜坡,首先发现他的是何梦虹,她叫了起来:“姊,你看!我们家来了一个帅哥,那人是谁呀?好像不是本地人呀!”
何梦蝶抬头一瞧,鲁少晖已喘气地跑近。她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何母讶异地望着大女儿的表情不太对,再看看眼前的陌生男子,等待弄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阿母,这是舜国的好朋友,鲁少晖。”
鲁少晖向阿母点个头,转向她说:“跟我回去吧!汪家需要你。”
何母一听,叹息道:“转去啦!转去啦,是命啊,免怨叹。”
何梦蝶略为一愣,母亲是个宿命论者,难道自己要向命运低头?
“姊,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在旁的何梦虹为她打气道。
谭姊说得对,事情总要有结果,没有男人,还有她自己。她心里既有决定就该去做,在做之前她必须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於是,她将鲁少晖带到幽静的山中寺庙,想问个清楚,两人并坐在台阶上。
“我曾经带舜国来过这里。”目睹旧景,而人事已非,她缅怀道。
鲁少晖深深看她一眼,握紧她。
“八年前,我和舜国都是二十几岁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我们常背着心爱的摄影器材,骑着摩托车到郊外去猎景。有一次,我们带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出去,回程时却差一点向鬼门关报到。”鲁少晖的表情显得好沈痛。
“那次在北宜公路上撞上了游览车,当时我们都被弹到山崖下,幸好车毁人未亡,我比较幸运,只有皮肉裂伤跟脑震荡,可是舜国不但脊椎骨断了,还丧失了生育能力。”何梦蝶听完,心痛地想起母亲说的红蛋故事。
鲁少晖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凄楚。
“舜国听到医生的宣布后,捶胸、哀嚎,也挽回不了事实。他不希望他妈妈担心,就一直隐瞒这件事,直到他妈妈老逼着他娶媳妇,才会对你……”他不胜唏嘘地道尽前尘往事,顺便替好友说情。
何梦蝶怅然;如果舜国早先就剖心相待,争取她的信任,在感情的战场中,即使是鲁少晖故意介入,也未必是蠃家。但是,在她对丈夫的感情冷淡之后,又偷听到他们两人的共谋,实在无法再回复原有的情分,现在鲁少晖倾诉出共谋背后的真正隐因,不过让她更清楚问题的症结,并未重燃对丈夫的爱意。
“舜国不是存心侮辱你的女性尊严,是他的爱和自私伤害到你,你原谅他吧!残障的人没有手,会用脚画画写字;而现在医术这么发达,舜国说不定还有希望可以恢复正常,只要你给他信心,并把他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