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肯收留他们结伴同行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肯让出坐骑来满足一个小甭女的天真好奇心。
“不行的。”少年坚决地摇了摇头。
“咱们去求求那个官人嘛,”小延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不去。”
“哥哥——”
“我不去。”少年是打定了主意。他不怕求人,但不想为这种称不上任何意义的小事情去求人。
小延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我背你也是一样的。”少年低声劝慰道。
谁知小延发了倔性,径自便走到商队主人面前,“叔叔,你的骆驼很好玩,借我骑一下可好?”
少年想拦都拦不住,唯有连忙接着她的话说:“对不起,大官人,小孩子不懂事。”
“我只是……只是想借了骑一会儿,又不会不还。”小延却仍在絮絮自语,眼睛看向那个中年的商人,故意做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好叔叔,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就算了吧。”
甜糯而娇稚的嗓音,唤一声好叔叔,让人感觉像吞了块开胃的山楂糕一样怡畅舒坦。
于是在少年的意外之中,商人伸伸胳膊道:“好啊,反正我坐了这许久都有些腰酸背疼了,正想下来走走活动筋骨,小泵娘,让你坐一会儿吧。”
小延欢欣地笑起来,向少年做出一个近乎于小人得志的胜利表情,便由着人把她小小的身子一抱就抱上了驼身。
与奇怪动物的亲密接触感觉竟是惊险又奇妙,她一开始战战兢兢的又笑又尖叫,周围人也都哈哈笑起来。
“你这个妹妹还真是挺可爱的。”商队主人向少年道。
少年望着女孩在骆驼上摇晃不定的身形,紧张担心之余忍不住也想笑。
“是的,她很可爱。”不忘记如此回应别人。
炎热的沙漠似一个精力旺盛的成年人,然而一到晚上却似乎骤然转变为一个苟延残喘火性全无的衰败老人。
在它的怀里,只是觉得寒冷又阴气森森。
商队升起了火堆,大家围着它休息取暖。
少年和小延自己准备了食物,跟商队只同行,不搭伙。
他们的食物很简陋,无非也就是些粗干粮。
而商队在烤生肉,香气四溢开来,直往小延的鼻子里钻,勾得她几乎落下口水。
才一日的相处,小延博得了整个商队的喜爱,他们视她为传播欢笑的精灵。商队主人格外让人挑了一块好肉送给小延吃。
小延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是肚里的馋虫最先无法抗拒诱惑。
“哥哥,吃肉。”转身孝敬身边的人,要与他分一半。
“不用。”谁知他却道,“那是人家给你的。”
小延蓦然有些气恼,“你就非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总是这样泾渭分明,半点不占她的便宜。每次她赚取的私房钱想拿出来做公款都被他严辞拒绝。这一点是她最无法忍受的大男子主义。
“我从来也不跟你客气,你的就是我的,那也请你把我的也当成你的,不可以吗?”她气得眼中都起了泪意。
他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居然引来她满月复的牢骚,有点讶然。
随即,轻轻笑了一笑,“傻丫头,如果你实在吃不掉,我帮你吃一点就是,哪里来的那么大一股子怨气?”
这么一来,小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蓦然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伸手取他的佩剑,残夜的剑锋极为轻易地把一块烤肉一切为二。她把大的一块递给了少年。
那天夜里她做梦,梦见自己问了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哥哥,在你的心里到底把小延当成是什么人?
她好怕他说只是妹妹。
一直期待着,可却一直得不到答案。
没想到连在梦里都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篝火还燃着,围着火睡着的人们都睡得很香。
少年睡在她的身边,抱着剑,背对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变成他怀中的那把剑。
悄悄地伸出了手,拈起他的一缕发,把他的发和自己的发放在一起打了个结。
结发之谊,不离不弃。
她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直到那一天,黄昏时候一场龙卷风打碎了所有的梦幻,让她蓦然惊觉,现实原来如此不由人愿。
如果没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劫,也就没有以后无可挽回的分离。
当时她正在奔跑,跑到队伍的最前沿,似一只引路的蝶,翩翩招展。
“小延!慢点跑,小心摔倒!”
少年跟在队伍边,远望着她的身影,他的目光半点也离不开她。
那天晚上她把她的发与自己的打了结,以他睡觉时候的警觉完全知道。
小丫头,搞什么鬼?
望着远处那个动如月兑兔的身影,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自己的目光中泛涌出来的都是宠溺到极至的波澜。
这时,疑惑地看到她的前面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夹杂着轰隆的声响迅速往此方游移。
“龙卷风!是龙卷风!”商队里有人惊声尖叫。
大家乱了套。
“快!快趴下,人和牲口都趴下!”
小延?!少年惊恐地望向女孩的方向。
女孩小小的身子钉子般立着,显然是吓得呆住了。
她一个人跑在最前面,现时离他们的大队有一段距离,她只有一个人。
“小延!快跑!回来!”他声嘶力竭地朝她呼喊。
她反应过来,奋力地往回跑。
“哥哥!扮——”
声音被卷袭而来的风声吞没了。
少年没有迟疑,迎着风卷来的方向朝女孩奔去。
边跑边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把轻功练得更好一些?
乌云一样的风暴就这样卷了过来,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握到小延的手了——
女孩小小的身体被风力卷到了半空,像一只断线的纸鸢。
少年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地用尽全身的极限朝着那个方向跳跃。
终于抓住了她的一只脚——幼细纤女敕的足踝,是最熟悉不过的手感。
就这样心定了。管不着后果如何,会不会就此陪她一起葬身在沙漠的某个角落,只要抓住她,紧紧不放手,心就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醒过来,在莽莽荒漠,看到女孩流着泪又带着笑意的眼睛就在自己的面前。
“小——延?”
“哥哥!上天保佑,我们都还活着。”
她很高兴,在几乎无以挽回的那一刻,他抓住了她,他没有丢下她。
当她最先醒过来看到身边躺着的他,那一刻,只觉得将灵魂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
可惜,他们与商队失散了。
没有伙伴也丢了向导,不知身在何方,他们迷路了。
而且,食物与食水也全部丢失。
少年一下子变得很惶恐——这样地活下来,离死又能有多远呢?
倒是小延还很乐观,“哥哥,我们向着北极星的方向走,说不定没多久就可以走出沙漠了,又说不定很快能与商队的叔叔们遇上,再说不定可以遇到别的什么人呢。”
然而沙漠的夜晚是那样寒冷,没有食物裹月复,更没有火堆取暖,两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没有办法,他教小延用内功心法来御寒,但收效甚微。
后半夜,两人头发上都结了一层轻霜,抖一抖衣服铿铿作响,小延的嘴唇都已经发紫了。
最后还是用了最原始的方法,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用体温来互相抵抗。
好不容易天亮了。
两个人开始赶路,少年拖着小延的手,找路,找水源。
饿倒是还能扛,就是渴得难受。
等到太阳完全出来,天气又开始热得像火烤。
“如果沙漠的白天和晚上能中和一下,这气候可就非常宜人了。”少年半开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