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和重逢,他都对它弹了《遗忘》,它顺从地在他指尖下一诉别离情。
夜里,他在枕头里压出了一个窝,手和肩膀都累垮了。
第五章
破晓时分,徐幸玉在杜青林身边悠悠醒来。昨天晚上,她在他的宿舍里过夜。现在,她爬起床,走进浴室刷了牙,朝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使她看上去绯红绯红的,然后又回到床上。杜青林还在熟睡,睡得像个孩子似的,她趴在他身旁,忍不住啄吻他,像小鸟啄食那样。他转醒过来,啄她的脖子,她嬉笑着滑进被窝,想要躲开。他们常常玩这个游戏,像两只啄木鸟一样,互相啄吻。
所有情侣,都有他们之间的游戏。他们可以把恋爱的一些细节说与人听,女孩子甚至可以和闺中密友分享她跟男朋友的快乐,惟独两个人之间那个私密的游戏,是很难去跟第三者分享的。
她忘了是谁首先啄谁的,大概是有一次,在杜青林的宿舍里,他们从一部鸟类纪录片中看到一只啄木鸟非常认真地啄一颗树。然后,杜青林啄了她,她也啄了杜青林。
“我要上课了。”徐幸玉爬到床边找衣服,杜青林抓住她的脚踝,重又把她拉回被窝里去,啄她的耳朵。
昨天晚上,徐幸玉穿了韩坡送给她的一条细肩带杏色雪纺碎花连身裙,换了一双隐形眼镜去跟杜青林吃饭。她从来没穿过这么昂贵和性感的衣服,但是那天,韩坡和夏薇都说她穿得好看,她便想着要穿给杜青林看。
杜青林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赞叹地说:
“你今天很漂亮!这条裙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是表哥送给我的。”
“你表哥为什么会送衣服给你?”他的语气中露出嫉妒。
“表哥对我很好的。”她说。
他们一起三个月多一点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杜青林妒忌。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引起他的嫉妒,她心头一阵愉悦。
她对杜青林的爱近乎崇拜。他很少说话,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反而好像是她滔滔不绝。她不了解这个男人,因为不了解,她更爱他,也嫉妒他过去的女人。
她听过不少关于他的风言风语,都说他以前有很多女朋友,跟医院里几个护士和医生都交往过。这些历史,她因为害怕自己妒忌而后来不敢问,他也从来不说。
杜青林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是由外婆带大的。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她几乎能够从他脸上看到那些孤单成长的岁月痕迹。她痛惜他的童年,因此也更痛惜此刻的他。周末或周日,她会带些妈妈炖的汤去给他,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我表哥是个孤儿,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就像我哥哥一样。”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妒忌。
他抚抚她的肩膀,说:
“要是你跟别人出去,别穿得这么性感。”
“不会的,我不会跟别人出去。”她向他保证。
回去宿舍的路上,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许多悄悄话。
假如说女人善于把爱情化为嫉妒,男人也许就善于把嫉妒化为爱情。这个晚上,杜青林好像更爱她一样。他在床上温柔地抚模她湿津津的身体,头埋在她的肚子里。她突然很想把他吃下去,让他和他的爱永驻在她身上、在他啄吻过的每一寸地方。
李瑶蜷缩在钢琴旁边的宽沙发上睡了一夜,一扇窗子打开了,曲谱散落在地上。顾青坐在她身边,摇了摇她。她缓缓醒过来,看到了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整夜就睡在这里吗?”
“我写歌嘛!”
“快起来吧!我们要去送望月飞机。”
“让我再睡十五分钟吧。”
“没时间了。”
“十分钟?”她竖起十根手指。
“回来再睡吧!”他摇摇头。
“五分钟!”然后,她转过身去继续睡。
他把她拉了起来,帮她穿上拖鞋,说:
“飞机飞走了!”
她无可奈何地坐起来,撅着嘴,斜眼盯着他。
“喔,别这样看我,是你要我来接你的。”他抚抚她的脸,说:
“快去洗脸吧!”
她站起来,走到钢琴旁边的时候,回头兴奋地说:
“我弹一段给你听好吗?我昨天写的。”
她站着弹了一段,转过头来想要问他觉得怎样。他背朝着她,正弯身收拾她散乱在地上的韩坡在风里翻飞的曲谱。
望月今天要回德国去。她刚从德国回老家日本探亲,回程的时候,经过香港跟顾青和李瑶聚旧。
昨天晚上,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吃中国菜。望月瘦了一圈。
“德国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我每天要花九个钟头练习。”望月说。
“我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呢!”李瑶说。
“可是,我还是比不上人家练六个钟头的,那里每个人都很厉害。”
“那就证明你也厉害!否则绝对进不去。”顾青笑笑说。
“真想留在日本不再离开,回家的感觉真好。”望月说。
望月来自一个大家庭,他们家在银座一带有许多房地产,她三个哥哥都为家庭工作。他们对她却有另一种期望,期望她成为一流的钢琴家,衣锦还乡,为这个以房地产致富的家庭戴上一顶艺术的皇冠。所以,她的压力一直很大。
背负着这种期待去生活和奋斗,望月表面上是个开朗的女孩,内心却很孤单。她和桶田的离离合合,或多或少也和这个有关系吧。她的压力和忧愁都发泄在最亲密的人身上。他爱她,但受不了她变幻无常的脾气。他们分手了三次,又三度复合。李瑶从来没见过两个人,相爱得如此之深,却又如此难以相容。
在去德国之前,望月跟桶田分手了。
“这次我们不会复合的了。一个在德国,一个在英国,不可能。”带着一抹苦涩的微笑,望月说。
她想起在伦敦无数个日子里,望月在她面前哭着说,不想再弹什么钢琴了,只想跟桶田结婚去。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钢琴。李瑶庆幸自己从来不用做这种抉择。
回家的路上,她把顾青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们多少的幸福,是在别人失意的时候领悟到的?
“如果你想要去德国,还是可以去的。”顾青说。
“嗯?”她不解地望着他。
“等我储够了钱,可以陪你去深造。”
“你知道我不想用你的钱。”
“如果那是你的心愿,有什么关系呢?望月做得到的,你也做得到。”
“喔,她比我强得多。你也听过她弹琴,你没听出那种分别吗?”
“我还是喜欢听你弹琴,一直听到老也没关系。”
她怅然地发现,顾青根本不知道那种分别:那种她曾经嫉妒,最后却不得不承认的分别。望月比她技高一筹。
第一次听到望月弹《离别曲》的时候,她想起了韩坡。如果韩坡没有放弃钢琴,那么,也只有他可以胜过望月,替她赢回漂亮的一仗。
彼青不会明白,即使只是一点点的差别,也可以造成关山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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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又带了一些旧唱片给韩坡,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林孟如和胡桑的。
在小饭馆见面的时候,韩坡也带了一新唱片给她。
“那我不是占了便宜吗?用旧唱片换新唱片。”她笑笑说。
“这些唱片,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创作灵感。”
“喔。对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曲谱,递给韩坡,“我写的新歌,你看看。”
韩坡仔细地看了一遍。
“怎么样?”
他难为情的说:
“为什么问我呢?我已经是个门外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