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重新整理好思绪,一杯白开水同时进入她的视线。
“谢——谢。”她吃力地说着,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呈现暗哑,只觉得痛,连吞咽唾液都觉得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很快就警觉到这个问题。
方书谚抿着薄唇,从口袋中取出一把没有圈环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我——把——备——份——钥——匙——放——在——伞——筒——里——面?”她相信这次他绝对不可能有贵人相助。
“如果我说是猜到的,你相信吗?”看到容恩露出怀疑的眼神,他只好解释:“以前我住在台北时,也有将备份要是放在屋外鞋柜里的习惯,而且是藏在最破最臭的那双鞋里,所以当我看见你屋子外头的伞筒里摆着连小偷都不屑的破伞时,就联想在一块了。”
魏容恩眨眨眼睛表示惊讶,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样,而这人还是眼前的男人——一个对她而言充满危险的男人。
“钥匙先放我这,待会要离开时我再将它‘物归原位’。”说着,他很自然的又将钥匙放进了口袋,好像它原就属于他。
容恩咬着下唇,没有抗议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钥匙落入他的口袋。看来她得再想想其他方法防止备份钥匙才行。
他跨前一步,伸手按着她仍发烫的额头,忧心的问:“不去看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微凉的大掌印在她额头上,舒缓了她晕眩的感觉,也温暖了她孤独的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昏。是我哥叫你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才点头回答:“嗯。”
其实他更想回答是因为想念她、担心她才是真正驱使他行动的主因,并非阿毅的交代。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知道她会逃避、会退缩,所以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强迫自己对她的关心态度停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跨步。
“我能请你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因为停电,我没办法使用传真机,也没办法上网写信,我想请你告诉我哥这边的情况,请他代我向教授请假,我不希望教授或其他朋友为我担心。”
方书谚一双深沉的双眸直盯着她许久,薄唇淡然的掀动着。“你就只会在乎别人,却完全不在乎我?”
魏容恩看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原本轻松的笑容顿敛去,对这个话题露出困扰的表情。
方书谚不喜欢看见她每次碰触到敏感话题就露出困扰的表情,那只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个骚扰者,相当不堪。
他讽笑的撇了撇嘴,眼神显得十分漠然。“说好明明是朋友,我却觉得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魏容恩垂下脸,不敢看他质询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他的关心,也知道他的心意,他其实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僵硬的气氛只维持了几秒,方书谚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干脆转身离开,离开她的视线。
当魏容恩看见他突然转身,只能压抑的抬头看着他离去的动作,知道他真的彻底消失在大门外之后,浑身发热的感觉瞬间集中到了眼眶,蓄积成委屈的泪水,无声的掉下。
他……生气了吗?
因为她的不表态,因为她的不承认?
几个月下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种习惯了他每天的嘘寒问暖,也开始习惯他每天一封邮件里头充满暧昧的情意,然而这一切却在那天雨中她毅然拒绝他的告白之后,从此中断。
她再也没收到他的传真,也没有半封邮件,他的关心在那一天彻底被她的无情给终结。
一切只能怪自己懦弱、恼自己太过拘谨,怨不得人。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只要不曾拥有,就不会承受失去的痛苦?
后来她发现错了。
为了避免失去的恐惧,她必须先承受抗拒的痛苦,而这种痛……更甚于是去所带来的伤痛。
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第一次觉得无声世界是那么令人无助。
魏容恩颓丧的依靠着沙发,疲惫的合上眼帘,任由泪水宣泄自己压抑的感情,直到昏沉的睡意再度笼罩她的意识……
◎◎◎◎◎◎◎◎◎◎
“你上课到底有没有用心听?这题我讲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会写错》”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在听,可是我听不清楚。
“第三小节明明是四个音符串成一拍,你怎么会老是跟不上拍子?”
老师,我听不见拍子,听不见琴音,听不见任何声音。
“容恩,原谅妈妈,是妈妈不好,害你烧坏脑子,成了傻子了。”
妈咪,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听不清楚,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女生的耳朵塞什么东西啊?好奇怪哦。”
我将头发用力往后拨,企图遮住两耳,低头快步离开,避开异样的目光。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哪里说得不清楚?
“我们分手吧!你太完美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用说了,是我不完美……
伫立在街头,人群川流不息,我却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仿佛世界只剩我一人,被孤立、被遗忘。
为什么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为什么大家都用同情的态度对我?到底我那里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你们总是在释出关爱之后,却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不,不要排挤我,不要同情我,不要用一样的眼光看我。
“你为什么不理人?”
谁?你是谁?我没有不理人……是听不见。
“听不见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潜水,越潜越深,知道深不见底,从此与世隔绝。
“你比手语的样子好美。”
你让我觉得你接近我别有企图,你很危险。
“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关心确实别有所图。”
你到底想怎样?
“你喜欢我吗?”
我……我……
“我觉得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不……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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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恩?”方书谚再度试图摇醒睡倒在沙发上的她。
这女人干嘛老窝在客厅里睡觉?就算要睡,起码也要多加条被子。
“快醒来,我买了晚餐和退烧药。”他轻轻拍她发热的面颊,因为指月复碰触到些微湿意而感到讶异。
方书谚俯身近看,这才注意到她轻颤的睫毛湿润未干。
她哭了吗?为什么哭?
魏容恩缓缓的睁开眼帘,泪水模糊了一张焦心的轮廓,直到确定他的存在不是梦境,胸口一阵酸意上涌,让她忍不住又掉下泪水。
方书谚见状,赶紧伸手将虚弱的她扶起。她的泪水令他慌张,禁不住用双手替她拭去泪水。
“怎么了,为什么哭?”
她抬起手,无力的比着。“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瞧她像个孩子似露出委屈的模样,他一颗心着实揪痛了下。
“傻瓜。”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想去医院,我只好去药局买退烧药回去应急;突然想到你一定一整天没吃,所以又绕到小吃店去买点清粥小菜回来让你垫胃。外头下雨,路上车多,停车位又不好找,才会花了不少时间。”
罢才在路上,他还拨了通电话给魏明毅,告诉他容恩的状况,请他代容恩向教授请假,同时也向他确定容恩是否真有惯性发烧的习惯。
得到阿毅的证实后,他才放心地让她自然退烧,打消押她上医院的念头。
魏容恩看着桌几上的食物和药盒。原来他真的在大雨中为她跑了一大圈,并没有因为厌恶而弃她于不顾。
为什么……她已经尽可能的漠视他的热情,甚至逃避他所付出的一切关怀,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温柔的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