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逃啊!
在看见自己被风扬起的白色衣袖、裙襬之后,尹梵心突然顿住脚步,踉跄地跌坐在无垠无人的沙滩上,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我怎么会那么蠢哪!”滚滚珠泪正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穿着皱得一塌胡涂的白色及膝睡衣,顶着一头乱发,再加上惨白的脸、无神的眼睛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别说征召助手协助潜逃了,只怕瞧见她的人,第一个动作便是与精神病院联络,再通知警方有名病患流落街头,危害市民安全。
正当她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哽咽时,一双长腿突兀地停在她眼前,屹立不摇。
“早。”他递给她一个纸袋,自己打开另一个袋子,取出糯米饭团。“妳的是烧饼夹油条,吃得惯吗?要不要跟我换?”
喝!尹梵心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惊呆了。他……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几分钟前她才前后瞻望过,这片沙滩正处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极佳状态,怎么可能有人平空冒出来?
应御风好整以暇地在她身边坐下,神态自然极了,彷佛日日如此。
望着袋子里的烧饼油条,尹梵心好半天才回过神,刚好撞见他帅气的异样笑颜,心底顿时翻搅起乱七八糟的情绪。
“怎么了?”应御风对她露齿而笑。“不合胃口?”
尹梵心轻轻地摇头,神情恍惚。当她的目光和他的眼神交接时,似乎在同时也接收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讯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敝了,应御风怎么会突然改变态度,连一句责备也没有?似乎不太符合缉拿逃犯的追兵形象。尤其他将舞蹈看得那么重要,怎么能原谅在公演前不顾一切暗自叛逃的她?
他没有那么宽大的心胸,绝对没有。
“下次出来记得加件衣服,海边风大。”应御风将薄夹克月兑下,披在她肩上。“当心着凉。”
“谢谢。”她以生疏的语气道谢,彷佛两人仅是泛泛之交,谈不上熟识。
“不客气。”他不再发言,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吞食糯米饭团。
不知是敏感或是错觉,他似乎瘦了一些。是因为感冒吗?那么……她是不是也被病菌折磨得和他一样糟糕呢?尹梵心下意识地模了模面颊,努力说服自己应该看起来还可以,不会像他那么惨──她的病已经好了,除了会打喷嚏,偶尔咳几声,真的都好了。
“妳发烧了?”应御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敏感地伸手抚上她的额探试体温。“跟我差不多,可能有点发烧哦。”
“自己病没好,干嘛在大清早跑出来吹冷风?”她没好气地移开他的手。不过这番责备的话语听起来似乎多了一丝暖意。
“问妳呀。”他一面说,一面翻她的食物袋。“咦,明明买了热豆浆呀。”
“你的心情不错嘛。”尹梵心瞥他一眼,心里直嘀咕。奇了,他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她如此和善,简直吓死人。
“啊,原来在这里。”应御风从她的袋子里提起一包热呼呼的豆浆。“豆浆借喝一口,谢谢。”
他的心情岂止是很好,甚至还想唱歌咧。
原先以为她跟姓齐的小子上演私奔的戏码,没想到一路跟在后面追过来,除了她边跑边跌之外,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第二个人影。而在追缉途中他还不忘拨了通行动电话到齐家探查敌情,才知到齐硕文早在昨天下午就飞到意大利去看服装秀,顺道接了好几件服装设计的案子,不在欧洲耗上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全无拐骗此名蠢女的嫌疑。
“你确定这些东西是要给我吃的?”尹梵心皱皱眉头,有点恼了。不是她小气吝啬,而是在丰衣足食的状况下,没必要与他人分食嘛!他怎么可以动她的食物?如果他有需要,她宁可自掏腰包为他重新购买一份全新的餐食,也不愿与他共享同一份食品。
“这么小气?”应御风撇撇嘴,将吸管抽出,袋口封好,塞回她的纸袋。“还妳。”
“你都拿去好了,我不想吃。”她霍然站起身,并拍去衣上的尘沙。
“还想跑?”他握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拖,将她揽进怀中,眼里充满了愠恼与不悦。“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句话好耳熟,不久之前,他似乎也曾拿这句话压过她。
“即使我是别人的未婚妻?”尹梵心抬高清莹的水眸,仰首与他对视。
“这个问题重要吗?”他的手臂蓦地紧缩,黑瞳微微瞇起。
“对你这种不知羞耻的狂人来说当然不重要!”愠怒染满了她的晶眸,手脚也在同一时间生出了自主意识,不停地对他捶敲踢打。
要是再留在他身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万一害得她与齐硕文劳燕分飞,未婚夫跑得无影无踪,教她拿什么脸回台湾面对众亲人?仲爷爷年纪大了,她可不想一辈子背着谋杀高龄老人的可耻罪名。
尤其他的态度暧昧,根本分不清他是在玩弄她还是真心想追她──就是这种混乱的感觉弄拧了她的心,令她不得不逃。好歹在台湾有娘与大姊替她分忧解惑,比留在这个扑朔迷离的鬼地方好得多了。
“老实告诉妳也无妨。”应御风脸上微漾的笑容不见了,但仍不曾出手阻挡她粗暴的举止。“不论妳的身分为何,我都不会放妳走。”
炳,他果然笑不出来了吧!在一拳击中他的左眼之后,她胸口积郁多日的怨愤亦随之倾泄而出。但她却不能十分确定自己是否占了上风,因为他的眼底似乎有种她所不明白的东西,彷佛正因她的出击而感到愉悦与欣喜……
尹梵心摇摇头,想摔掉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一定看错了,因为没有任何男人甘愿承受这种屈居下风的侮辱。
“可惜那并不能阻止我嫁给齐硕文的决心!”她忿忿地吼回去。虽然这是在两秒钟前作的决定,但说出口之后便无转圜的余地了。真奇怪,他凭什么阻止她嫁给谁?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蛮不讲理地大吼。
“你以为不提他,他就会消失吗?”她以嘲讽冰冷的语气回敬。“别傻了!不论如何,我是嫁定他了。”他不要她嫁给齐硕文,她就偏要嫁!
“妳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应御风扑上前捉住她,疯狂地摇晃她的肩,力道既猛又烈,几乎把她摇散成满地碎骨。
她为什么看不见他的改变?为什么体会不出他的用心?为什么一心只记挂着那个姓齐的小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别再把它塞给我。”尹梵心取下颈间的项链,在空中抛出一段极短的弧线,终止于他的掌心。“恕本人无福消受。”
原本想将它带回台湾当纪念品,以供日后缅怀之用的,但现在看他霸道蛮横的模样,恐怕是不肯善罢罢休了。与其牵扯不清,不如快刀斩乱麻──他们两个本来就是陌路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必贪图他那一点小东西!
“妳把它当成什么?”应御风缓缓倾身向前,直到两人鼻尖相触。
“既是贵重物品,就该好好收藏,别随便送人。”她小心地控制呼息,几乎不敢喘气。
原以为应御风会在她答话之后的下一瞬间再次发狠,狠狠震破她的耳膜,没想到他却突然沉下脸色,一径端详着她,久久不语。
“很好,妳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平静而冰冷地看着她。“送给了妳,它就是妳的,妳不要它,留着也是废物,不如扔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