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仍有几张画纸由门缝下滑了出去,刚巧被捡个正着。
丙不期然,门外立刻响起怒喝。
“跟妳三秒钟内滚出来!”应御风声色俱厉地低喝,神色阴霾。“妳再敢窝在里面模鱼试试看!”
这哪算模鱼啊!她的正职原本就是画画,肯在放假期间作画,是敬业的表现耶!不过……尹梵心叹口气,认命地摇摇头。可惜这番话只能说给自己听,“过敏源”先生既不在乎也听不见──因为她永远无法说出口。
跨出更衣室,她慢吞吞地踱至挂着一张黑煞脸的冤家面前。
“对不起。”她主动垂低了头,深深一鞠躬。“请问画纸可以还我吗?”
“作梦!”应御风全身扬着怒火,气冲冲地狠瞪她。“我找妳来可不是让妳方便作画,顺道窃取本人的形貌!”
“那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真的很好奇。
难道最狠的招数不是将她丢进暗无天日的苦窑蹲个一年半载吗?可他非但不曾提起法律问题,也不曾要求赔偿,甚至还“好心”地训练她成为团员之一,实在看不出他的用意何在。
“惩罚!”应御风懊恼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然请她来玩耍吗?是她不义在先,他对她施以薄惩已够仁至义尽的了,没想到她犹不知悔改!
“原来是这样啊。”尹梵心迟疑地点头,表示讯息收到。要她做最擅长的体操演练算是哪门子的惩罚?好好笑,亏他说得出口。
“什么叫『原来是这样』?本来就是!”他此刻突然非常渴望握住她纤弱的肩,狠狠地将她全身的骨头全摇散。
“对不起。”惹火了债主,确实是她的不是。
“素描本给我。”应御风压下怒焰,阴郁地瞠视她手里握着的簿本。
她摇头,并往后退开一步,抵死不肯交出心血结晶。“这些都还没完成,只有杂乱粗略的轮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懂的。”
“叫妳拿过来!”他僵着脸,几乎要咆哮了。
“你不要逼我嘛!”她好想哭。这辈子从来不曾被人欺压,也没被人威吓过,如今他对她大吼大叫,而她竟无力痛扁对方。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被我抢到手,那可就不见得能有全尸了。”他牢牢地捉住她的手,火气无法遏止地上升。
“给你就给你,可是你不能把它撕掉。”她怯怯地央求着。
“除非妳专心排练。”他高举着素描本,提出交换条件。“不许妳再分心。”
“好嘛。”她顺从地点头。“我们来勾勾手,食言的是小猪。”
对于这种三岁幼童的小玩意儿,应御风连嗤声都懒得赏赐。他携着素描本步向房间另一头!冷冷地发号施令──
“三十个原地单脚回转,每圈不得少过十五秒。动作快!”
“老兄,看来『天不从人愿』这句话还真不适合用在你身上。”时傲坐着电动轮椅,摇摇摆摆地进入排练室。“简直命好得教人吐血!”
那女孩的柔软度真不是盖的,连高难度的跳跃动作都能表现得毫无瑕疵,面貌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谁能说她不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脚摔断了?”应御风懒得搭理他,随口抛出问句之后,旋即背向他,依然将专注的眼光投注于场中勤奋的跃动身影。
时傲成天想着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鬼花样,天知道那张轮椅是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八成又想拿来骗人,没必要多予理会。
“你才知道我多惨!”时傲垮着脸,掀起裤管露出里面的石膏。“还不都是『小王子』闯的祸!”
自从那天由齐家领回爱驹之后,他连与偷马贼打声招呼的心情都没有,只顾着安顿受惊一夜的“小王子”,没想到爱马脾性大变,六亲不认,还狠踹了他一脚。
“你把腿摔断了?”应御风拧紧了眉心,不悦地瞪着他。
“还不是妖女把『小王子』带坏了,牠现在谁也不理,只要有人越雷池一步靠近牠,牠便会高高立起,嘶呜怪叫!”时傲叽哩咕噜地数落爱马的不当行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想当初还是我接生牠的,一手把牠养大……下回要是让我遇上那名妖女,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
“我没兴趣听你念马经。”应御风勃然大怒,愤恨地逼近他。“我只问你,你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
“废话!”时傲也火了。身体受到毁伤已够凄惨委屈,无人奉上嘘寒问暖的关怀倒也罢了,他可没心情应付恼人的责备。
“然后呢?”应御风直挺挺的背脊正泛着无法抑制的怒颤。
时傲的腿竟然真断了!眼看距离“魔祭”演出日不过三个月,好不容易敲定了女主角,男主角竟在此时摔断了腿!
“哎!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时傲抚着自己腿上的石膏,气势明显削减许多。“呃,咱们来交换身分如何?”
“给你一分钟解释清楚!”应御风恶狠狠地咧嘴瞪他。时傲脑子里若是装着他所猜想的垃圾的话,他将很乐意摘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事关个人职业荣光,绝对不能忍气吞声。
“信任?你跟我谈信任?!”应御风差点被满腔怒气给呛晕过去。“我相信你在台上会是发光体,是观众目光的焦点,至于其它──是的,我不信任你!”
“反之亦然。”时傲狡黠地抬眼瞥向他。
开玩笑,没事耗在御风身边简直是浪费光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怎生受得起如此摧残?还是想办法尽快让“浮金传说”发挥最大效力,一方面好让御风月兑离“夜夜夜痛”的悲情桎梏,另一方面呢,他这位“兄弟”也好借机功成身退,再度成为翱翔于天地之间的一尾活龙,游山玩水,乐山乐水……
“时傲,你到底想做什么?”应御风防卫地质问。
“问得好。”时傲诡笑得贼兮兮的,意有所指地迎上应御风冒火充血的瞳仁。“应大编导,您的位子看起来很舒适哪!”
“你别得寸进尺!”他忍不住咆哮了。
“所以我用『商量』二字啊。”时傲立刻挂上“我这人最好讲话”的谄媚神色。“我说兄弟呀,你总不希望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出了差错,而导致『魔祭』功败垂成,对吧?”
“男主角是你不是我!”应御风愈吼愈上火。
他已经息影三年了,不可能为了一点小状况而打破诺言,绝不可能!
“这是天意,我也没办法。”时傲吃力地举高伤腿,挤出一抹苦笑。
这头笨牛,没事不会把传家天书拿来翻翻吗?“浮金传说”里写得多清楚明白呀,天意不可违,违者疑至,夜袭梏伤,剖心方休。唉,做人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免得把旁边的人也顺道拖下水,实在不够义气。
“你教我临时上哪儿去变出另一个男主角!”应御风咬牙切齿地瞪他。
“唉,你根本没专心听我说话。”时傲双眼贼溜溜地转动,直往应御风身上打量。“不就是你啰!”
“不好意思,容我打个岔──”香汗淋漓的尹梵心怯怯地开口,半举铁臂。“一百个慢速原地单脚回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该练什么?”
“你叫她练什么?”时傲瞪凸了眼珠子,嘴巴微张。
好不容易冒出这个自投罗网的小美女,把御风的心思全吸了过去,不但甄爸在暗中鼓掌叫好,连他也松了口大气,却怎么也没想到,眼看“浮金传说”的迷咒就要解开的当儿,这头“风”牛却愈来愈疯,竟然这样折腾一个如花似玉的美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