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见到妹妹脸上痛楚的神色,心中又急又慌,只想赶快察看伤势如何,但是又顾虑到妹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身分,尽避身着男装,也不宜就在此地卷起裤管检查伤口,因此听到韩管家的提议,不及细想,便点头同意了。
“那么就叨扰了。”转头忧心忡忡地柔声问小乔:“还走得动吗?”
小乔伤口确实疼痛,正在犹豫间,韩管家已义不容辞地毛遂自荐了,朗声说道:“为避免伤口因为行动而恶化,此事就请让小人来代劳吧。”说罢,踏上一步,就作势要背负起小乔来。
他此举纯粹是出于一片好心以及待客之道,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对于他的热忱,却吓得大乔睑色发白,小乔也不自禁地倒退了一大步,双膝一软,差点又跌了下去,急忙强忍着痛,对韩管家说:
“真是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自己还走得动,才用麻烦您了。”赶紧握住姐姐的手臂,自己一破一拐地,慢慢走进府里去。
其实小乔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以受伤治疗为名,好将姐姐骗进府内罢了,不料这下子却假戏真做,自己真的受了伤;偏偏这将军府里又是面积宽广,从门口到大厅间,足足有上百步的距离,这段路走来,伤口抽痛不已,小乔心中真是叫苦连天,不禁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假装跌倒了。
进到大厅之后,韩管家立即命人取来伤药、清水及其它的疗伤用品,大乔接过后,找了个借口支开众人,这才轻手轻脚地翻起了小乔的裤管,仔细审查她的伤势、总算除了擦伤之外,别无其它,大乔这才放了心,轻吁了一口气。
她仔细而轻柔地先用清水洗涤妹妹的伤口后,再敷上伤药,然后以布条包扎妥当后,这才抬头微笑着对妹妹说:
“好啦,没事了,不过接下来大概会有七、八天的时间,你可不能随意走动了,不然小心留下疤痕。”
其实伤口经过处理,又敷上了药之后,小乔已经觉得伤口的创痛大为减轻了,但是她担心自己倘若表示情形好转,姐姐又会立刻想起此地不宜久留,急匆匆地要离开,那么自己这个伤不就自挨了吗?于是紧皱起眉头,委委屈屈他说:“姐姐,只要一动,伤口就痛得厉害呢。”
大乔柔声安慰:“好妹子,你先忍着点,等会我请人扎个担架送你上车……”
她话声未落,然而就在此时,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子嗓音,问说:“是谁受伤啦?”
接着脚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跨进厅里来。
适才大乔记挂着妹妹的伤势,其它什么事都来不及想到,一心只想赶快减轻妹妹的痛苦,直到耳中听到了那句话,她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在忙乱中,竟然已经进到将军府里了。
距离上回来访,其间相隔不过一日,那声询问在大乔听来,自是异常耳熟,却也令得她霎时心湖波动、思绪纷乱如麻。爹爹千交代、万叮嘱的,就是不希望自己再见到孙策,然而自己现在却落入了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依眼前情势看来,已是躲避无门了,当下只得强自镇定,匆匆放下小乔高高卷起的裤管,站起身来。
“小人冒昧再度来访,还请将军恕罪。”说着,偷偷微抬眼帘潮前方瞄了一眼;只见孙策面带笑意,偕同一名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原来孝廉还没有离城,那可真是好极啦,今天非得好好和孝廉倾谈一番不可了!”顿了顿,又笑说,“何况孝廉还带来粮食资助我军,真可说是大功一件,在下感激都来不及了,又何罪之有呢?”
热忱的话语、爽朗的神态,确实出于至诚,这一番话说来,令大乔一颗芳心不禁又惊又喜,虽然仍是低着头,心情却已和之前的紧张大不相同了。
其实不止大乔心中狂喜,孙策心中也是同样高兴。
打从上次初会大乔,纵使“乔斐”辈分低、又是来自外地,在众多宛城乡绅面前不便多言,但是孙策眼光何等敏锐,却已看出她胸中才学绝非泛泛,听说她即将离去,正自惋惜;不意今日如此人才竟又主动上门拜访而且还送上了一升米粮,孙策自是心中喜上加喜他天性本就豪迈不拘小节,不但对之热情相待,而且爱屋及乌,对于小乔也一并加以另眼相看,关切地问说。
“听韩管家说道,令弟受了伤,伤势如何?可需要延请大夫前来吗?”
因为治伤之故,小乔正坐于席上,被立于身前的姐姐给挡住了视线,此刻听到孙策问起自己,立即伸长了颈项,从姐姐身旁探出头来拼命张望,这才看清了说话之人面目英俊、豪气迫人,自然便是孙策无疑:然而在大厅之中尚有一名男子,脸上微带笑意,正站于孙策身旁没有开口。
此人看来与孙策年纪相当,身高膀宽,较孙策还要来得高壮些,而容貌虽不如孙策那么俊美,然而浓眉俊目、脸上掩不住的精悍之色、目光如电,更显得他英气勃勃、气度不凡,足见此人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
见他如此气势,小乔正在思量间,心中忽然一动:莫非他就是孙策的总角之交周瑜?
小乔心中想着,眼角却也没有遗漏了姐姐以眼神传达的暗示之意,因此暂时将揣测的心思摆在一边,朗声说道:
“小人乔桓,拜见将军。”一面说着,一面强要起身施札。
其实她并不善于假扮男人,兼之本身语音又是清脆娇媚,即使刻意隐藏,却仍是难掩雌声;所幸她年纪幼小,脸上犹带稚气,男子十四、五岁尚未变声,虽不多见,倒也不见得如何怪异。
因此孙策没有多疑,见她容颜秀美,说话之际神态不亢不卑,心中倒也是颇有好感,因此笑着一摆手,说:
“乔兄弟身上有伤,就别再理会这些琐碎礼节了,快坐下。韩管家可拿了伤药来了吗?”说着,转头就要去询问。
大乔急忙一长揖,代小乔回答说:“将军心意,小人与舍弟感激不尽。韩管家适才已给予小人伤药救治,所以此刻舍弟之伤已无大碍了,多谢将军关心。”致谢过后,又致微侧身,对那名陌生男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问说:“小人斗胆臆测,还请将军与先生莫怪。敢问等驾,是否便是江夏太守周瑜周先生?”
小乔听到姐姐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不禁兴奋起来,急忙转头也紧盯着那名汉子瞧,看他是承认还是否认。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却是先转头与孙策对看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后才回过头来,对两姐妹一拱手,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两位女孩,说:
“乔孝廉好眼力,当真是名不虚传,在下正是周瑜。”声音低沉有力,听来十分顺耳。
小乔见自己与姐姐的猜测果然不错,此人正是素有将相人才之称的周瑜,真是喜出望外,一时忘了伤口痛楚,笑逐颜开地随着姐姐拱手行札;若非她内心稍有顾忌,担心自己扮男子扮得不好、说多了话会被揭穿女子身分,现在她必定是抢在姐姐前头对周瑜说话了。
然而相对于小乔的兴奋,大乔则大概是因为先前有了会见孙策的经验,所以再度面对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便显得含蓄许多了。只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对周瑜自我介绍说:
“小人乔斐,这位是舍弟乔桓,咱俩均已久仰太守大名,不意今日竟能在此得见,先前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太守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