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么知道……”
“爹,没有这回事……”
大乔和小乔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说话,但回答的语意竟是完全相反;姐妹俩不由得同时住了口,互望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乔公看看大女儿。再看看小女儿,不解地问。
大乔抢在妹妹开口前,镇定如恒地微笑说:“爹,您是从哪儿听来这个谣言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啊。”说罢,悄悄地瞥了小乔一眼,暗示她不可多言。
尽避大乔面不改色,把持得极好,但是乔公偏偏就坐在她面前,早就将她先前扭捏羞怯的神态给瞧了个分明,有了先人为主的想法。因此见到女儿否认,他先是一楞,然后哈哈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又是关系你终身幸福的大事,宁儿切莫害羞,就爽爽快快他说了出来吧。”
“真的没有啊,爹,您就别多心了吧。”大乔却是怎么也不肯承认,反而一直追问说:“到底是谁,居然敢在您面前乱嚼舌根的?”
“这还用得着人说吗?”乔公微笑:“刚才你在琴音中,早就把心事给泄露出来啦。傻孩子,这是件好事啊,何必要瞒着参呢?那位有幸得到我乔某人的女儿青睐的男子,只要人品端端正正,又能真心地疼爱你。照顾你、那么爹是不会反对你嫁给他的。”
“爹,您这是说到哪里去啦!”大乔这才知道,原来泄底的竟是自己。不过她仍是嘴硬地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再说,琴音又怎能说得准呢?妹妹也没有钟意的男子啊,她还不是能深得‘柏舟’、‘卷耳’等曲的精髓吗?”
小乔得到姐姐的暗示后,就乖乖地在旁一直默不作声,这回听到竟然扯上了自己,杏眼儿不由得睁得更大了。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了解你们?”乔公笑说,“若是璃儿奏出这样的味道来,我倒不怎么惊讶、因为璃儿向来感情丰富;但是宁儿你可就不同了,若非心有所感,又怎会将这种咏情曲调奏得如此美妙呢?”
大乔听得父亲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又想起自己平日弹琴时;也确实只喜弹“出塞曲”等豪情万丈的曲子,别的则不怎么用心去诠释,不禁为之语塞;白皙的皮肤隐隐透出一层啡红,嗫嚅了好一会,才说:
“女儿是因为今天夜里气氛太好,这才有感而发地弹了这首‘有所思’,倒不是因为心中有思慕的人的关系。”转而撒娇他说:“爹,让女儿多陪着您不好吗?何必要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之常啊。”乔公笑着说:“你也已经十八岁啦,为你找个好婆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娘也已经催过我好几遍啦。”
其实不必父亲提醒,大乔自己也已有所认知。但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人做妻子,大乔心理就有说不出的恐慌,但这又是无可避免的命运:想着想着,心了不禁黯然,低头不语。
而乔公见女儿仍是一迳否认到底,心下也正自沉吟,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他这个粗豪的大男人,心思远不如女孩儿家细腻,就算是想破了头,只怕也猜不出答案来,正在犹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之际,忽然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端坐在一旁的小女儿眼神闪烁,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气。
乔公如坠人五里迷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抹灵光。两姐妹感情向来极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姐姐若真的遇见了钟意的男子,应该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妹妹,而瞧小乔的神情,只怕也是知情的。既然姐姐不肯说,那么回头再偷偷地询问妹妹也可以,倘若真有什么困难之处,做父亲的悄悄地去解决了,让女儿能够欢欢喜喜地披嫁衫,这才是最高明的方法啊。
一旦想通了此节,乔公心中立即豁然开朗,但是他怕女儿倘若察觉出自己的用心,会觉得失了面子,因此脸上仍刻意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气,叹道:
“唉,为父的原本还以为,这次真能将你托付给你真心喜爱的人了,不料竟是一场误会唉。”
大乔不知乔公是故意做作,听得父亲长吁短叹的,不禁心中内疚,低喊了一声:“爹……”
乔公对她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你和璃儿还是早些休息吧。别回房里又偷看兵书了”说罢,又长叹一声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屋内走去。
两姐妹齐齐目送着父亲离开。小乔伸手轻轻拍胸,吐出了一口长气,庆幸父没有转而询问自己,免去她左右为难的窘境;但是转头看着大乔,却见姐姐凝视着父亲的背影,眉尖微蹙,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为难。
小乔微觉奇怪,忍不住问说:“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啊?爹已经不追究了啊。”
大乔不答,只是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小乔却从那盈盈眼波中,瞧出了惆怅、坚决,以及歉疚的神情,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姐,你——”
大乔将食指放在唇上,同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然后定一定神,随即转头轻声呼唤:“爹!”
乔公一脚本来已经要跨进屋内,却忽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当即停步,回头询问:“什么事啊?”
“爹,女儿有个……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爹能答应。”
“不情之请?”乔公听得女儿这么形容,心里觉得奇怪,索性转身回到院中,微笑地对大女儿说:“是什么样的不情之请,倒是说来听听啊。”
“嗯……是这样的,爹,昨天女儿清查过粮仓中的贮米,发现还存有两个而今年的收成又好,足足可以使未来一、两年内不愁缺粮,所以女儿想……斗胆请爹答应,将一捆米捐做军粮,资助讨逆将军。”
“捐做军粮?”乔公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的不情之请,竟然会是这件事。他一惊之下,心中立即生出了许多疑问,凝视着大乔低垂的脸庞,月兑口便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大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抬起头来,以恳求的眼神望着父亲:“爹,讨逆将军胸怀大志,兼且用兵如神,又能任用贤能,在这乱世中,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豪杰人物,咱们这一因米粮虽然不足以助他微平乱事,但尽咱们所有,助他多打下一个城池,便多一个城中的百姓免受贪官污吏的剥削。爹,请您答应女儿这个请求吧!”
看到大乔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神色,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而且她这番话又说得人情人理,乔公望着女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深以为是。但是女儿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却令他疑窦满月复,愈想愈不对劲。
但见大乔如此迫切地乞求自己首肯,乔公索性说道:
“宁儿,要我答应倒不是难事,只是你得先说个明白,你这念头是打哪儿来的?单凭口耳相传,你又怎能确知孙策是真正的豪杰人物,并非浪得虚名呢?”
其实早在开口之前,大乔便已十分清楚,这个要求虽然心意甚佳,但是太过突兀,精明如父亲,肯定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但若是过得几日再找个好机会提出这个要求,又怕那时孙策的大军已经开拔出城,虽然有心,却巳时不我予了啊。
想到白天会面时,孙策是如何地表示激赏自己的见识,又是如何情致殷殷地邀她畅谈天下情势,这分知遇之情,现在想起,大乔心中依然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喜悦;然而投身于孙策麾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此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就只有在军粮上助他小小的一臂之力了,即使因而被父亲责骂,那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