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公分高的茱莉头发绑成马尾,脸上不施脂粉,整个人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光彩,就是这副模样唬过了邓校长,使他以为她甜美而单纯,当初才会雇用了她,却没想到在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之下竟有着这么顽强不驯的脾气。
他不耐烦地点着脚尖,等这位麻烦老师把学生打点好,然后才向她解释他突然现身的原因。“你哥哥塔德打电话来。只有我一个在楼上,所以我才接电话。”他带着恼意说道。“他说你母亲要你八点钟回去吃晚饭,还有卡尔愿意把车借给你。他——呃,他提到你要到阿玛瑞尤市去。可是你请假时只说是为了私事。”
“对,去阿玛瑞尤。”茱莉故作无邪地嫣然一笑。
“阿玛瑞尤市有好几百哩远,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会跑到那里去。”
茱莉没有回答,只是挽起袖子看一下手表。“老天,已经四点半了,我得赶回去洗澡,再回来上这里六点钟的课。”
茱莉开车穿过只有四条大街的凯顿镇。她现在已成了这里的模范镇民,从十一岁起她就小心翼翼地避免闲话,各方面都循规蹈矩,连交通规则都从未违犯过。念大学的时候她住在家里,去年才搬出来,在镇北边租了一个小房子,但也始终谨守清规。除了在凯顿小学教书以外,她还教主日学,参加合唱团以及许多慈善活动。
她常觉得自己幸福无比。她热爱工作,也为自己描画出一幅完美的生活蓝图。只是偶尔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她总是会有一种似乎某方面不大对劲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替自己建立了一个固定形象,但是不确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年以前,来了一位新的副牧师郝格雷协助茱莉的父亲工作,那时她才明白了自己早该想到的一件事: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丈夫和属于自己的家庭。格雷也作如是想。他们谈到过结婚的事情,但是茱莉希望再等一等,到她确定了再说。现在格雷在佛罗里达有了自己的教区,也依然在等她决定。镇上的人都希望这位年轻英俊的牧师能成为她的丈夫,所以当上个月圣诞节过后格雷离开时未曾在她手上套上订婚戒指,大家都在耳语纷纷。茱莉也认可这位丈夫人选,这是就客观方面而言。只不过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某种莫名无解的模糊疑虑会悄悄涌上她心头
茱莉把车开到她父母门口的时候,塔德的警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卡尔的蓝色四轮传动车也停在车道上。他们两人正在谈话,见到她就转身欢迎她,“嗨,老妹!”塔德先拥抱她一下。虽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每次茱莉见到两位哥哥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讶然感到他们是那么高大而英俊,也总是为他们对她的关爱而深受感动。
“嗨!”茱莉也回抱他。“你的执法业务如何?”塔德是凯顿镇的副警长,不过他刚拿到法律学位,正在等候律师资格考试的结果。
“生意兴隆,”他开玩笑地说道,“我今天下午给何太太上了一课,教她以后不可以再随便穿越马路。这就是我今天一整天的成绩。”尽避他试着幽默一点,仍掩不住一丝苦嘲的意味,这是从三年前他婚姻失败后就有的情绪。他跟凯顿镇上最有钱人家的女儿结了婚,但是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这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
另一方面,卡尔则刚结婚六个月,整个人洋溢着乐天与喜悦。他热烈地拥抱茱莉,说道:“莎拉感冒还没好,所以今天不能来。”
他们的父母除了老了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改变。晚餐也依旧充满温馨的欢笑,大家愉快地分享着彼此的经验。卡尔谈起他的建筑生意,引起不少笑声,因为他正在帮镇长盖一栋华宅。但他雇用的老水电工韩赫曼非常有趣,总是把开关接错地方。
当话题转到茱莉身上时,卡尔问道:“茱莉,这几个星期以来,你一直在回避这件事情。现在你一定要讲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跟格雷结婚?”
“噢!”她应道。“呃,我我们”全家人都觉得很好笑地望着她,因为她又在试着把碗摆对位置,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自小即是如此。塔德首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红着脸,挤出一个笑容。“我想会吧。某一天。”
饭后,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兄妹三人一起离开父母家。在卡尔的蓝车前,塔德说道:“有一道冷锋过来,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了。不过还好你开的是卡尔的车子。”
“不会有问题的。”茱莉愉快地说道。不过她心里仍在希望明天不会下雪。
“喂,查克,”一个极小的声音说道,“要是真的跟气象报告说的一样,下雪了怎么办?”在上铺的桑多明探头问道。
查克也正在想着即将成形的逃亡计划主要就是靠他。查克已经透过费迈特转帐,付了一大笔钱给桑安列。“我会应付的。”查克平淡地说道。
“好,等你‘应付’了之后,别忘了你还欠我十块钱。上次我们赌大熊队比赛结果你输了,记得吗?”
“我出去以后会还给你的。”查克说道。十块钱,查克想起他从前如何把十块钱当废纸一样赏给服务生当小费。但是在这个他已经待了五年的牢里,一个人可以为了十块钱而杀人。十块钱,在这里可以买到不少大麻烟和杂志之类的“奢侈品”。
通常查克是不会想从前的,因为那样会使这间窄小的囚笼更难以忍受。但是现在他决心冒死逃亡,就不再顾忌这一点,而且反而会更加强他逃狱的决心。他刻意回想起第一天被关进来时所感觉的愤怒;还有第二天就有一批人来找他麻烦的情形。他们挑衅道:“来吧,大明星,让我们看看你在电影里是怎么打赢别人的。”气得查克立刻向其中块头最大的冲过去。
还好查克并不是绣花枕头,他平常就把体格锻炼得很好,电影里的假打架戏倒也教了他不少招式。这一场架打下来的结果虽是两败俱伤,但是以后倒也没有人敢再惹他了。毕竟他是一个杀人犯,不是什么骗吃骗喝的小混混,这使他赢得了其他囚犯的敬重。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学聪明,明白最轻松的一条路就是做一个模范囚犯,变成一个服外役的乖乖牌。不过这几年来,他心里从未曾获得一丝平静,他永远也无法接受被囚的事实,无法认命地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他学会了玩这种游戏,表面上假装已经适应了,但实际上却恰巧相反。每天早上他一睁眼,内心就开始激战,直到晚上上床睡着为止。他必须趁自己疯掉以前离开这里。
查克的计划很缜密:每个星期三,典狱韦哈迪都要到阿玛瑞尤市开会,查克是他的司机,多明则是采买。今天就是星期三,但是哈迪临时告诉他说会议改成星期五了,所以他得再等两天才能自由,令查克气得咬牙切齿。
外头的一切都由安列打点好了,包括逃跑路费、交通工具和新的身份,其他都得靠查克自己。他最担心的是,一些自己无法预知的事情,譬如天气。但是他没有选择。在他而言,因逃狱不成而被杀死也比老死在狱里好。
“可恶!”多明喊道,他正在看一封家书。“我妹妹吉娜要结婚了,可是我赶不及参加她的婚礼。”多明是个偷车贼,有许多次前科。他跟查克一样,也是一个模范囚犯,不过他只剩下四个星期就要刑满出狱了。